大明宫,紫宸殿内。
鎏金蟠龙香炉中,龙涎香的青烟细若游丝,袅袅升腾。
皇帝面色难看,将一份奏章狠狠掷于御阶之下。
“一群废物,京兆府无能,其麾下更是酒囊饭袋,传朕旨意,十六卫上下罚俸三月,所有要害防务,均由神策军接管!”
侍立丹墀之下的几名内侍虽垂着头,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
田令侃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神策军上下感念天恩,必当竭尽全力,护卫京畿,绝不让陛下再有半分忧心。”
皇帝重重哼了一声。
他偏信这些日夜随侍的宦官,早已不是一日两日,此刻对南衙十六卫的失望厌弃又深一层,只觉得满朝文武,竟都不如这些阉人贴心。
他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众人屏息敛容,鱼贯而出。
这时,薛婕妤端着一盏冰镇过的莲子羹,走了进来。
她并未多言,只是将玉盏轻轻放在御案上,柔声道:“陛下为国事操劳,怒火伤身,且喝盏羹汤,消消气。”
见是平日最解人意的宠妃,皇帝脸色稍霁,接过玉盏,饮了几口。
薛婕妤又取过一柄团扇,轻轻为他扇着风,嗓音温婉如水:“想必长安很快便能恢复安宁,龙体关乎社稷,才是顶顶要紧的。陛下不如先歇息片刻,臣妾为您焚一炉安神香可好?”
在她温言软语的安抚下,皇帝的怒气渐渐平息,由薛婕妤扶着走向内殿的软榻。
她亲自取出香饼,将其焚于榻旁的狻猊小炉中,清幽淡远的香气丝丝缕缕弥漫开来。
许是香气宁神,许是美人在侧,皇帝的怒气渐渐平息,靠在软榻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薛婕妤静静守候片刻,直至确认皇帝已然熟睡,才悄无声息地退至殿外廊下。
她挥退左右侍从,只留一名心腹宫女,接着漫不经心地摇着纨扇,问道:“前几日吩咐去领的苏合香与沉香,怎么迟迟未送来?可是尚宫局那边,又有人皮痒了,敢故意刁难克扣?”
宫女连忙趋前一步,低声回禀:“婕妤明鉴,并非尚宫局有意怠慢,实在是宫中香料吃紧。千秋节大典在即,各处需用甚巨,香库中那些上品香料,早被几位相公和监军使们调拨一空。
“加之近日市面香价飞涨,一日三变,采买艰难,即便花了重金,也难觅到好货。太后宫中用度又是头等要紧,尚宫局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奴婢们私下使了不少钱帛,也只买到这些次一等的,恐污了婕妤清赏。”
说完,她奉上一只香囊。
薛婕妤接过,凑近鼻端轻轻一嗅,眉头微蹙,随即又舒展开。
她脸上看不出喜怒,问道:“香价竟涨得如此厉害,可知是谁家在背后囤积居奇?”
“奴婢使人打听过了,市面上大肆收购香料的,有好几家。”宫女凑近些,报了几个名字,最后道,“听闻,囤货最多、下手最早的,似是长平侯府。”
薛婕妤摇动团扇的手顿了一瞬,似笑非笑道:“呵,饿狼出笼,正需血食果腹,这长平侯,倒真是会挑时候。”
她凭栏远望着层叠的宫阙飞檐,面上那抹笑意早已敛去,只剩一片看不透的淡漠。
另一边。
王澈下值后,依约在坊口酒肆请赵锐吃酒。
两杯浊酒下肚,王澈便试探着问起袁郎将的底细。
赵锐闻言皱紧了眉头,将碗中残酒一饮而尽,才摇头道:“王兄,不瞒你说,对于这位袁郎将,我也所知寥寥。只知他并非咱们金吾卫的老人,之前似乎在哪个边镇做过镇将,后来不知攀上了哪路神仙,这才调回京城,坐上了这右郎将的位置。
“他那个儿子袁杰,靠着父荫混了个司阶,整日里走马章台,无所事事,却是个难缠的主。再具体的,恐怕得问问我爹,他或许能打听到些风声。”
赵锐又给自己斟满一碗,闷头喝下,叹气道:“唉,这金吾卫的差事,真是越来越难当了。巡夜防火,本是辛苦功,如今倒好,早知如此,还不如……”
只可惜他真不是块读书的料,不然他爹赵主事无论如何也会把他塞进国子监。
哪怕混不出个名堂,也能得个清贵出身,何必在此受这窝囊气,看人脸色。
王澈不好再追问,只得举杯道:“罢了,来日方长。”
他自己同样满腹郁闷,连着喝了几碗。
街上偶尔有神策军卫队有过,那高人一等的神情,和昨夜如出一辙。
浊酒入喉,却难化他心中块垒。
二人正慢慢喝着,忽闻远处西市方向传来一阵骚动。
他们和其余酒客一起探头望去,只见一队神策军士兵,竟强行撞开一家香料铺子的大门,查抄铺内货物,一箱箱货物看也不看,直接搬走。
“官爷,官爷明鉴啊!小店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安分守己,怎会与逆贼有关啊!”
掌柜的跪地哭求,却被军士一脚踹开:“有没有关系,查过便知,尔等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扰乱京城,本就可疑。来人,将这刁民带走,铺子即刻查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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