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演武堂那令人窒息的杀意,被赵无伤阴柔的“接风宴”邀请硬生生掐断。通往偏殿的甬道,幽深曲折,两侧宫墙高耸,将天空切割成一道冰冷的铅灰色窄缝。寒风在甬道内打着旋,呜咽着灌入衣领,比演武堂内的空旷死寂更添一分入骨的阴森。
萧彻裹紧了厚重的玄狐大氅,步履看似平稳,每一步却都踏在脊背深处尖锐的刺痛上。那被云昭血脉强行压制、又被谢衡无形锋芒刺激的金鳞,如同埋在他骨髓里的毒针,随着每一次心跳狠狠搅动。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又被寒风瞬间冻结。唯有那双隐在兜帽阴影下的黄金竖瞳,燃烧着幽冷的火焰,偶尔扫过身后沉默跟随的谢衡,那火焰便跳动得更加危险。
谢衡如同一个移动的阴影,落后萧彻两步,宽大的旧布袍在寒风中纹丝不动,行走间只有极其细微、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低沉嗡鸣,那是他袖中暗藏的非人机关在精密运转。青铜面具隔绝了所有表情,唯有一双死寂的眼眸,倒映着前方帝王略显佝偻却依旧散发着恐怖压迫感的背影,以及甬道尽头那扇被两名小太监缓缓推开的、灯火摇曳的偏殿殿门。
一股混合着劣质熏香、温酒气息和陈年霉味的暖风扑面而来。
这处偏殿显然早已废弃多时,被临时草草收拾出来。角落里的炭盆烧得通红,发出噼啪的爆响,竭力散发着热量,却丝毫驱不散砖石深处渗出的、沉淀了不知多少年的阴冷湿气。殿内光线昏暗,只点了几支粗大的牛油烛,烛火在穿堂风中不安地跳跃,将殿内残破的梁柱、脱落的墙皮和角落里堆积的蒙尘杂物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如同鬼魅般的阴影。
殿中央设了两张矮案。萧彻径直走向主位那张铺着半旧锦垫的宽大坐榻,挥开大氅,重重坐了下去。他身体微微后仰,一手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手则支着额角,大半张脸都隐在烛火投下的阴影里。那双黄金竖瞳半开半阖,烛光偶尔掠过时,才反射出两点幽冷的金芒,如同蛰伏在黑暗深处、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毒蛇。
谢衡沉默地走到下首那张明显简陋许多的矮案后,盘膝坐下。他坐姿如同磐石,青铜面具在跳跃的烛光下显得更加冰冷、古拙,毫无生气。案几上除了一只空酒杯,别无他物。他低垂着眼帘,目光落在空杯上,仿佛凝固了一般。
殿内死寂,只有炭盆燃烧的噼啪声和烛火摇曳的轻响。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殿门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呼啸的寒风。紧接着,侧门轻启,赵无伤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滑了进来。他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近乎谄媚的谦卑笑容,手中捧着一个青玉酒壶,壶口正袅袅地冒着温热的白气。
“陛下,殿下,”赵无伤的声音阴柔滑腻,像浸了油的丝绸,“老奴惶恐,仓促之间,只得备下些粗陋酒食,还望殿下莫要嫌弃塞外的清苦。” 他碎步走到谢衡的矮案前,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他左手稳稳托着温热的酒壶,右手极其自然地伸出,去取谢衡案几上那只空着的酒杯。动作流畅,毫无迟滞。
“殿下远道勤王,忠心可昭日月。”赵无伤一边说着,一边将空杯轻轻置于掌心。他抬眼,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谢衡青铜面具上那两道幽深的缝隙,脸上笑容依旧谦卑,“塞外风霜苦寒,殿下饮一杯御酒,暖暖身子,驱驱寒气吧…”
话音未落,他托着酒杯的右手手腕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韵律,微微一倾。
温热的、色泽澄澈如琥珀的御酒,从青玉壶嘴中汩汩流出,划出一道细小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朝着谢衡面前那只被赵无伤托在掌心的空杯注去!
酒香混合着炭火气,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就在那温热的酒液即将触及杯底的前一刹那——
异变陡生!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裂巨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殿内粘稠的死寂!如同数道惊雷在耳边同时炸开!
偏殿那两扇厚重的、镶嵌着铜钉的楠木殿门,连同两侧墙壁上糊着高丽纸的雕花窗棂,如同被无形的巨锤从外面狠狠砸中!瞬间向内爆裂、粉碎!
狂暴的气流裹挟着尖锐的木屑、碎石和冰寒刺骨的夜风,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灌而入!殿内所有的烛火被这突如其来的飓风猛地一压,齐齐熄灭!只有角落里的炭盆,火光被风吹得狂乱飞舞,映照着无数飞溅的碎片和骤然降临的黑暗,投下无数狂乱扭曲、如同妖魔乱舞般的影子!
“护驾——!!!”
赵无伤那阴柔的嗓音在爆炸的巨响中陡然拔高,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惊惶和一种刻意表演的“忠勇”!他托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抖,温热的御酒大半泼洒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嗤嗤的轻响,腾起一小片白雾。他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兔子,反应却快得惊人,身体猛地向后急退,瞬间就闪到了萧彻坐榻的侧后方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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