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粘稠的死寂重新沉淀下来,只有炭盆赤炭燃烧时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跳。云昭的身体软倒在冰冷的金砖上,浸泡在自身暗红冰蓝的血泊里,颈间那道深紫色的裂纹边缘渗出的血珠,在夜明珠惨白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冰晶。她冰蓝色的眼眸彻底失去了焦距,瞳孔放大到极致,银发凌乱地贴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那股强行窥破慈幼堂血案真相、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寒悸动,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源力,骤然熄灭。支撑着“窥视”的力量消散,随之而来的是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和本源透支的极致虚弱,将她残存的意识彻底拖入了深渊。
殿门外,回廊浓重的阴影中。
赵无伤枯瘦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剧烈地颤抖已经停止,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僵硬。他按在腰间狻猊令牌上的手指,指关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那枚玄铁铸造的令牌,此刻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令牌内部传来那一声细微的、如同精致琉璃盏被捏碎的“咔嚓”轻响,依旧在他枯槁的耳蜗深处回荡,如同丧钟!
斗篷宽大的帽檐下,那张永远堆砌着谦卑、忧切或阴鸷的脸,第一次彻底褪去了所有伪饰!苍白的面皮紧绷着,肌肉因极致的惊骇和一种被彻底扒开逆鳞的暴怒而扭曲!那双低垂的眼帘此刻完全抬起,里面不再是幽蓝的鬼火,而是充斥着赤裸裸的、淬了剧毒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杀意!这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眼前那扇厚重的、隔绝了暖阁内血腥与秘密的楠木殿门上!仿佛要穿透厚重的木材,将门内血泊中那个陷入死寂昏迷的银发身影,连同她窥破的秘密,一同碾成齑粉!
殿内。
萧彻在赵无伤臂弯里最后徒劳地痉挛了一下。枯瘦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最后一丝筋腱,彻底瘫软下来。喉咙里嗬嗬的破响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剧烈到几乎要将肺腑咳出的呛咳!一大口粘稠的、混杂着暗红血块和浓郁冰蓝色蛊毒气息的液体,猛地从他口中喷溅而出,星星点点洒在赵无伤玄色的袍袖和面前冰冷的金砖上!
这口血喷出,体内那冰火绞杀、撕裂五脏六腑的极致剧痛,竟如同退潮般骤然平息!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和一种诡异的、死水般的平静,瞬间席卷了他残破的躯壳。金鳞的灼热搏动被噬心蛊那万载冰寒彻底压制,蛰伏在脊骨深处,只留下微弱如萤火的悸动。所有的狂怒、屈辱、杀意,都在这一刻被那冰寒的麻木冻结、沉淀。
他涣散、失焦的黄金竖瞳,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最终,空洞地定格在龙榻边地面上——那个敞着一线缝隙、白骨镜幽光流转的金属匣上。
匣面上,那块镶嵌着的白骨镜,镜面蛛网般的血色裂痕幽幽闪烁。
镜中,那片巨大、浓黑、如同深渊巨兽冷漠俯视的“金瞳”涂鸦,如同滴入水中的墨迹,开始无声地溶解、变幻…
暗红的底色如同粘稠的血液,迅速在镜面中晕染、蔓延!勾勒出连绵起伏、陡峭嶙峋的、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脊轮廓!狂暴的风雪在嶙峋的山隘间疯狂地卷动、嘶吼!在这片由血红、惨白和铅灰构成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天地间,无数细小的、如同密集蚁群般的黑色骑兵影像,正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黑色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狠狠撞向隘口处一道由无数更加微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灰点组成的…单薄到可怜的防线!
灰点在黑色洪流的冲击下,如同被巨浪拍打的沙堡,瞬间崩解、消散!然而,每一次崩解,总有一些灰点如同钉子般,死死钉在原地,爆发出微弱却刺目的光芒,旋即被黑色彻底吞没!前赴后继!
阴山!隘口!
那景象如此真实,如此惨烈!仿佛那冰雪的寒意、兵刃的碰撞、战马的嘶鸣、濒死的惨嚎…都穿透了白骨镜的阻隔,直接撞入了萧彻麻木濒死的识海!
轰——!!!
几乎就在镜中景象定格在黑色洪流即将彻底冲垮灰点防线的刹那!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混合着血腥与焦糊气息的、非金非石的尖锐长啸,如同从九幽地狱最深处挣脱的恶鬼咆哮,穿透了千山万水,狠狠撞碎了皇城死寂的黎明!
呜嗷——————!!!
那声音并非来自暖阁,而是来自遥远的天际!来自帝国西北的方向!带着烽燧燃烧的狼烟气息、钢铁崩碎的刺耳噪音、以及无数生命瞬间湮灭的血腥味道!那是帝国西北角,象征着阴山隘口最后一道、也是最紧急的烽燧被点燃时,发出的…告死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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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山隘口。
风如刀,雪如箭。
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地压在两壁陡峭、如同巨兽獠牙般对峙的山隘之上,将最后一丝天光也吞噬殆尽。狂暴的北风卷起地面厚厚的积雪和被践踏成泥浆的血冰混合物,形成一道道惨白的、如同裹尸布般的雪龙卷,在狭窄的隘道中疯狂地嘶吼、冲撞!能见度低得可怕,十步之外,便是风雪肆虐的混沌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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