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万籁俱寂。
白日里巍峨庄严的皇宫沉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唯有巡夜侍卫手中摇曳的灯笼,如同鬼火般在森严的宫墙与漫长的甬道间缓缓移动,映出冰冷甲胄的寒光,旋即又被更浓重的黑暗吞没。
皇极殿后方,有一处绝不起眼的偏殿。殿门常年紧锁,周围数丈之内不见草木,地面铺设着一种吸音的黑色石板,仿佛一片刻意营造出的、生人勿近的绝对孤寂之地。这里甚至没有安排固定的守卫,只有赵无伤一人,持有通往此地的钥匙。
今夜,他来了。
一身深紫色的宦官常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瘦削的身影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脚步轻得听不见一丝声响,如同飘行的幽魂。空气中弥漫着他身上那股奇异浓郁的、试图掩盖什么的药香,今夜这香气似乎格外粘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陈年机油般的涩味。
他在那扇毫不起眼的乌木殿门前停下,左右环顾,确定四下无人后,才从怀中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青铜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在万籁俱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殿门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金属锈蚀、能量焦糊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活物气息的怪味,从门内猛地逸散出来,令人作呕。
赵无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致的、近乎麻木的敬畏与恐惧。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令人不适的气息也一同吸入肺中,随即侧身闪入殿内。
殿门在他身后悄然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殿内没有窗户,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绝对的黑暗。以及,黑暗正中央,那唯一的光源——
那巨大的、仿佛由无数暗红色晶体不规则堆砌、生长而成的王座。
它静静地矗立在黑暗里,如同某种活着的、正在缓慢呼吸的庞大异兽的心脏。晶体表面并不光滑,布满了粗粝的棱角和深邃的缝隙,内里有无数的光点在缓缓流动、明灭,那光芒并非温暖的赤红,而是一种冰冷的、如同凝结血块般的暗沉色泽。
这些光流汇聚又散开,遵循着某种诡异而未知的节律,使得整座王座看起来仿佛在微微搏动。
一种低沉、持续、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声充斥着整个空间,那是能量流动的声音,却又夹杂着细微的、如同无数细小金属零件在摩擦、啃噬的杂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便是“蚀”系统在这个世界物质层面的核心显化之一,也是它与当前宿主萧彻深度联结的枢纽。
赵无伤走到王座前三步远处,便再也无法前进。一股无形的、冰冷粘稠的压力如同墙壁般阻隔在那里,压迫着他的神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熟练地跪下,将从外面带来的一个紫檀木盒放在身前,打开。
盒内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三样东西:一柄造型古朴、刃口极薄的银质短刀;一只同样材质、刻满符文的浅口杯;还有一小截色泽暗沉、散发着浓烈药味的香。
他先是点燃了那截香。奇异的药香袅袅升起,似乎暂时中和了空气中那令人不适的怪味,也让那王座搏动的光芒似乎稍稍平和了一丝。
然后,他拿起那柄银刀。
没有犹豫,甚至没有一丝颤抖。他挽起左臂的衣袖,露出的手臂苍白瘦削,但更令人惊骇的是,那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新旧交错的刀疤!有些早已愈合,只留下淡粉色的痕迹;有些还结着深色的痂;甚至有几道,似乎是不久前才留下的,皮肉还微微外翻着。
他精准地避开主要血管,在那布满伤痕的手臂上,再次划下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
鲜血瞬间涌出。
但那血……颜色竟比常人要深得多,近乎暗红,而且在流淌出来的瞬间,似乎带着一种异常的粘稠度,甚至隐隐反射着一种极微弱的、不自然的油光。
空气中那股机油般的异味,陡然变得清晰了一些。
赵无伤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割开的不是自己的血肉。他拿起那只浅口杯,小心翼翼地接住流淌下来的、颜色诡异的血液。
滴答,滴答。
血液落入杯中,声音在死寂的、只有嗡鸣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接了约莫小半杯,他才用早已备好的药粉按在伤口上,鲜血很快止住,只留下一道新的伤痕。
他双手捧起那杯血液,高高举起,奉向那搏动着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血晶王座。
“请……用膳。”他的声音干涩而恭敬,带着一种被彻底驯化后的卑微。
嗡——
王座的嗡鸣声似乎轻微地改变了频率。
那阻隔着赵无伤的无形力场悄然消失了一瞬。
下一刻,一股无形的吸力猛地从王座方向传来!
杯中那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液,如同有了生命般,自动化作一道细流,凌空飞起,精准地投向王座底部一道尤其深邃的、仿佛裂口般的缝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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