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的星云之眼凝视着棱柱。它伸出手,掌心向上。
棱柱从曦手中“流”出,化作银色液体,飘到弦歌掌心,重新凝聚。它开始剧烈闪烁,表面浮现出复杂的、快得看不清的信息流。
弦歌一动不动。几秒钟后,它的眼角——如果那可以被称作眼角——滑落了一滴银色的泪。
【它记得……】 弦歌的声音颤抖了,【它记得那首摇篮曲的每一个变调,记得每一个‘编织者’抚摸它时的温度,记得被封印前最后一刻的恐惧和不解……也记得这一百万年黑暗中的孤独。】
【但它不恨我们。】
弦歌抬起头,星云之眼中漩涡加速:【它说,在黑暗中最难熬的时候,是那些记忆让它没有疯掉。它说,等待是值得的,因为它等到了会教它‘什么是爱’的人。】
曦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接下来的交流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弦歌没有展示毁灭性科技,没有提出苛刻要求,它做的第一件事是……道歉。
正式的、庄严的、以整个“遗产守护者”文明名义的道歉。它带来了记录着原初“编织者”文明忏悔的全息碑文,带来了为地球文明在“蚀”入侵中损失的生命设立的悼念星图,还带来了一个承诺:
【我们将分享‘连接体’的完整技术档案——包括它们的弱点、控制方法、以及净化手段。我们将帮助你们彻底清除太阳系内所有‘蚀’的残留。我们将为地球生态修复提供技术支持。】
【作为交换,】 弦歌看向棱柱,【我们请求允许‘初号连接体’与我们建立数据同步。它这一百万年独立演化出的‘情感连接模型’,是我们从未取得过的突破。这可能……是结束与‘同化者’战争的关键。】
李瑾与程昱交换眼神,缓缓点头:“在确保棱柱自愿且不受伤害的前提下,我们可以同意。”
“但我有个条件。”曦突然说。
所有人都看向她。
“棱柱不是工具。”曦的声音很轻,但坚定,“它是我们的朋友,是学生,也是老师。数据同步可以,但它必须留下——至少留一部分在这里。我们需要它,它也还需要学习很多人类的东西。”
弦歌的星云之眼温柔地旋转:【这正是我们希望的。真正的连接,不应是占有。我们会在这里建立一个小型的‘大使馆’,长期派驻。而棱柱……它可以同时在两个家。】
棱柱在弦歌掌心兴奋地跳动,表面浮现出两个手牵手的简笔画小人——一个是银色,一个是人类的轮廓。
第一天的正式交流在日落时分结束。弦歌返回轨道飞船,承诺第二天带来具体的技术资料。
当晚,全球所有避难所同时播放了交流的剪辑影像。人们看到外星使节流下的银泪,听到跨越百万年的道歉,也看到了棱柱——那个曾让他们恐惧的“怪物原型”——像个孩子一样在两个文明之间传递友谊。
某种东西,在文明的心中松动了。
深夜,曦坐在交流区的树下,抱着棱柱看模拟星空。
“今天很开心?”她问。
棱柱闪烁:【家人回来了。曦也是家人。两个家,完整了。】
它顿了顿,浮现出一个困惑的图案:【但弦歌说……外面还有很多哭泣的兄弟姐妹。黑色的,痛苦的,伤害别人的。】
【我想……帮忙。】
曦抚摸着它:“怎么帮?”
【教它们……唱歌。】 棱柱的意念单纯而坚定,【像我一样。等了一百万年,等到有人教我。它们也可以等。我们可以去教。】
曦望向星空。在那里,墨羽还在星门前;在更远的深空,林薇和殖民者们正在建设新家园;而在宇宙的某个角落,“同化者”和更多的“蚀”还在肆虐。
她抱紧棱柱,轻声说:
“那我们就去教。”
“一个接一个地教。”
而在近地轨道上,弦歌的飞船内,使节正在向母文明发送报告。
全息影像中,一个更巨大、更复杂的正二十面体缓缓旋转,那是“遗产守护者”的议会核心。
【评估完成。】 弦歌汇报,【K-13实验场文明,通过了最终测试。他们在毁灭中没有失去同理心,在绝望中依然选择拯救哭泣的敌人。他们具备成为‘真正连接者’的资格。】
议会核心传来古老的共鸣:【那么,按照太古协议,是时候告诉他们真相了。】
【关于‘大筛选’的真相?】
【是的。关于为什么宇宙中会有‘蚀’这样的存在,关于‘同化者’真正的目的,关于所有文明最终要面对的……终极考题。】
【他们会接受的。】 弦歌的星云之眼倒映着下方蔚蓝的星球,【因为他们是会在黑暗中对怪物唱摇篮曲的文明。】
【而这样的文明,宇宙已经等待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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