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衣衫的遮挡，嬴无垢没有看到赵咎胸口的饕餮纹迅速蔓延，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饕餮兽首，和破军剑剑柄上的兽首完全一样。已经跑远的顾承章猛觉身后戾气冲天，回头望去，只见嬴无垢领着一众亲随，不知在干什么。
这个距离是安全的，嬴无垢暂时拿他没办法。所以顾承章停下了脚步，爬上树梢，凝神细望。
赵咎从坑底一跃而出，手提破军剑，直落嬴无垢身后。
嬴无垢这才看清他的样子。赵咎的皮肤泛起青白光泽，仿佛刚刚被砂石打磨过的青铜鼎。那些被灼伤的焦黑痕迹正在蠕动，像有无数铁砂在皮下重组。当他抬手擦拭嘴角血渍时，指尖皮肉脱落后导致指甲延长，形成鹰钩状，刮过脸颊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从身上拔下透骨钉，面无表情地扔在嬴无垢身前。
难道他没有痛觉？嬴无垢惊讶地发现，透骨钉造成的伤口被四周的肌肉用力挤压，立刻止住了不断喷涌的鲜血。
“你是修行者？”
赵咎咧嘴一笑，牙齿上的血丝看上去格外瘆人。
“以前不是，现在是了。”
“怎么可能？你之前没有修行过一天！”
“这多亏了你，还得对你说声谢谢。”
赵咎说着，回头望了侍女的尸体一眼，原本毫无感情的眼中也流露出一丝伤感。原来，在她看见火箭的时候，立刻跳回坑中扑倒了赵咎，并让拉上所有人挡在身前。感受到侍卫的护身罡气被秒破后，她将自身真元毫无保留地灌入赵咎体内。
移花接木术。以活人精血为引，强行贯通天地二桥。
除了顾承章，只有她知道赵咎身上的秘密。她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能让奇迹发生；而她的肉身，是赵咎的最后一道屏障。
万幸的是，她赌赢了，足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嬴无垢不知道这些，但他明白一个道理，无论是如何凶猛强悍的野兽，刚刚出生的时候最为脆弱。
于是他抽出了长剑，略带讥讽地说道，“不客气。孤再送你一份大礼，送你几个陪练，不收费。”
他的亲随悄悄分四方站定，围住了赵咎。
上次在与顾承章的争斗中，嬴无垢带的六百黑龙骑全然无用。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他带了二十名修行者随行，其中有两名还是玄黄上境的高手。这样的阵容堪比一个中型门派，遇到顾承章就是直接碾压。
他很自信。
嬴无垢的剑锋尚未落下，破军剑突然在赵咎掌中震颤，发出嗡嗡的异响。
他握住剑身，五指微微用力，鲜血顿时流遍剑刃；剑柄处饕餮兽首的眼珠骤然转动，那些缠绕在赵咎胸口的青黑色纹路如活蛇般涌向剑身，将整柄长剑镀上一层流动的光芒。
树梢上的顾承章看得很清楚，这分明是《兵甲谱》记载的“人血开刃”！
“列阵！”两名玄黄上境修士甩出七宝拂尘，万千银丝结成天罗地网。赵咎却是不退反进，破军剑斜撩而上，剑锋触到银丝的刹那，从刃口迸出千百颗细密獠牙。这些金属利齿疯狂啃噬着拂尘丝，几个呼吸间便将两件灵宝撕成漫天碎屑。
“化剑为兽！快退！”紫袍老者惊骇后退，却被破军剑突然暴涨的剑光截断退路。那剑身此刻已不似金属，倒像某种巨兽的脊椎骨节，每段骨节都生出倒刺，刺尖喷吐着猩红剑气。老者祭出本命法宝山河鼎，鼎口刚溢出护体玄黄气，血色剑气已凝成饕餮虚影，一口将宝鼎咬出裂痕。
噗嗤一声，俩人的胸口被破军剑一剑洞穿，精血和真元被迅速汲取，顺着剑身源源不断送入赵咎体内。他们的身体迅速干瘪，就像风干的腊肉。
赵咎手腕一抖，两具干尸散落在地。
剩下的十八名修行者惊恐后退，又看了一眼嬴无垢。
“杀！”嬴无垢厉喝道，“放此人活着离开，我玄秦永无宁日！”
这下没有退路了。按玄秦律令，临阵退缩者，立斩，夷三族。
“布四象封魔阵！”一个修行者大喊一声，咬破指尖，在空中画出镇灵符。符咒触及赵咎额头的刹那，他太阳穴突然鼓起青筋，皮肤下浮现出血管铸成的微型剑阵。符纸尚未燃尽就被剑气绞碎，那名修行者的右臂凭空出现七道剑伤，伤口排列与北斗七星完全一致。
剑气沿着手臂经脉逆流而上，连破巨骨、肩井、天柱三处大穴，他双眼凸出，半截身子在血雾中爆成碎肉。
剩余修行者对视一眼，肝胆俱裂，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扑上。十多件法器同时轰鸣，只见赵咎握剑的手腕轻颤，破军剑急舞，分化出十七道残影。每道残影如彩蝶般精准地飘落在法器最脆弱的中枢处，金属碎裂声如爆竹般连响，数件法器当场报废，持宝的修士口喷鲜血倒飞而出。
惨叫之声不断传来，嬴无垢犹豫再三，最终悄悄退却。
赵咎挥剑指天，云层被搅成漩涡状，坠落的雨滴在半空凝成冰锥，每根冰锥里都封着一枚微型剑符。冰锥落地时并不破碎，而是生根发芽般长出金属藤蔓，藤上每片叶子都是剑刃形状。
“万剑天葬！”顾承章顾承章死死咬住袖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终于看明白，这是昆仑山早已失传的禁术，此刻却被饕餮凶气染成猩红。一旦有人被藤蔓缠住，眨眼间整个人就会被叶片剐成碎末，渗出的骨髓、精血和真元就被藤蔓迅速吸收，一部分反哺赵咎，一部分温养剑身。
原来那名侍女，来自昆仑山。
顾承章不敢再作逗留，迅速消失在天地间。
当最后一名修士的精血渗入剑纹后，破军剑也终于完成蜕变。剑身延展至九尺，柄部兽首睁开四对赤瞳，剑脊凸起如鲨齿的棱线上流动着摄人魂魄的冷光。
硝烟散尽时，赵咎单膝跪地喘息片刻，沸腾的热血逐渐平息，神志也恢复正常。他满意地收了剑，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这就是饥饿的感觉啊。”他喃喃自语道，“赢太子殿下，你的大礼我收了，很满意。我的大礼，你收不收？”
嬴无垢听见了，加快脚步，将速度催发到极致，不敢回头。
赵咎突然放声大笑，声震四野，树枝上萌发的新芽簌簌而落。那声音里夹杂着青铜摩擦的锐响，像是无数亡魂在九幽之下齐声哀嚎。
他俯身抱起侍女，大步流星地往炎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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