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父?”灵萱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难以置信,如同夜风中颤抖的残烛,“你,你这是?”巨大的困惑和残留的惊悸让她语不成声。
熊崇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破洞,又缓缓抬起双手——那手上布满细微的、如同被极细渔网勒过般的浅白色划痕。那是水莲切割留下的印记,虽然转瞬即逝,却清晰地证明了刚才那瞬间爆发的威力。
他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洪亮、畅快、带着一种积郁多年一朝尽去的释然,震得灵萱耳朵嗡嗡作响,惊起飞檐下几只夜栖的鸟雀。
“哈哈哈!好!好!好一个祝由经!”熊崇连道三声好,笑声渐歇,目光灼灼如电,死死钉在灵萱身上,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弟子,“苍梧之渊,湘水之灵!聚则为涛,散则化生!想不到,想不到啊!你竟能将《湘君祝由经》御水化形、生灭随心的‘水华天莲境’推演到此等地步!远超为师当年!”最后几个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肩头那冰冷的重量微微一动。一直隐在暗处阴影里、如同最深沉夜色的飞天蜘蛛,此刻终于动了。它所有的复眼都聚焦在灵萱身上,那冰冷的幽光剧烈地闪烁,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空气中残留的那股神圣凛冽的水之意志,让它坚逾精铁的甲壳都感到一丝隐隐的刺痛与排斥。这绝非普通人类修士所能掌控的力量!它抬起一条前肢,对着虚空残留的水莲气息方向,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点,像是在确认某种威胁的层级。
灵萱依然如在梦中,巨大的困惑冲淡了恐惧。她望着师尊,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熊崇肩头那只融入黑暗的飞天蜘蛛,嘴唇微动,“你这是……”
“为何要扮成这副模样来吓唬你?”熊崇替她说了下去,眼中欣慰的笑意稍稍收敛,染上一抹深沉的凝重。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似乎承载着山岳般的重量。“不把你逼入绝境,哪能看出你的潜力究竟如何。”
他向前一步,破碎的衣衫随着动作晃动,却丝毫不减其威严。目光越过灵萱,仿佛穿透了墙壁,投向了更加遥远而凶险的所在。
灵萱刚刚被吓到近乎晕厥的她,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火按不住,直接跳起来,奔着熊崇给他一巴掌。
熊崇毕竟老练,早预料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提前伸出了一只手,掌心安静地躺着一方丝帕、一枚海贝。
“承章给你的。”
灵萱瞬间刹车,一把夺过。
她轻轻抖开手帕,看着上面小如蝇头的字迹和符号,脸颊激动到抽搐。
“《高山流水》,”灵萱尖叫道,“他哪里得来的?”
火气已消,熊崇怜爱地看着她,取出了旅贲带回的竹简。
灵萱凑到烛火前,读了一遍又一遍,眼眶渐渐湿润。
她小心地摩挲着精美的海贝,转头对熊崇说道,“师父,他在外面一定很苦,我们去找他吧?”
“苦?”熊崇叹息道,“苦,当然是苦。行走江湖,刀光剑影,风餐露宿,哪有不苦的道理?伴随天子左右,每天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怎么可能不苦?但这点苦都咽不下去的话,往后的路,等着他的苦头,只会更多、更难!”
“我想……”灵萱把“他了”两字字咽回去,说道,“想、想去看看他。”
少女的心事,如同初绽的花蕾,羞怯而执着。
“最多再过一年,他就回来了。”熊崇拍了拍她的肩,“到时候,苍楚可能不是他待的地方,不论是浪迹天涯,还是去云梦大泽隐居,你都愿意跟着他?”
灵萱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整张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虾子,连小巧的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一别三年,在无数个孤独修行的日日夜夜里,那个总是温和笑着、替她挡下责罚、陪她看星星的大师兄顾承章,在她心底的分量早已悄然生根发芽,枝繁叶茂,沉甸甸地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这份悄然变化的心思,此刻被师父如此直白地点破,让她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师父,你在说什么呀。” 灵萱跺了跺脚,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娇嗔和慌乱,扭开红透的脸蛋,不敢直视熊崇洞悉一切的目光,“我们是师兄妹嘛。”
“是啊,师兄妹。除了你我,还有谁关心他?”熊崇拾起那盆幽兰仔细查看,一片叶子都没有掉落,满意地点点头,说道,“等他回来之后,不说有照顾他的本事,起码不要拖他后腿。你马上就要到太素上境了,不过想要闯荡江湖,至少也是玄黄境起步,否则太容易被杀。你大师兄刚刚突破玄黄境下境,相信今年会到达中境。你要努力些。”
“知道了。”灵萱咬了咬嘴唇,低声回答。
都说女大十八变,灵萱的身量已经纤长如新抽的翠竹,带着一股十七八岁少女特有的青涩和灵动,快出落成水灵灵的女孩子了。
“我要走了,”熊崇把幽兰放回原处,“来时有彗星坠地,看来渚宫今晚会有大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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