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时,檐角残破的铜铃发出沙哑的呜咽,像是无数被禁锢的亡魂在低声啜泣。围墙阴影里隐约可见暗红色的符咒残迹,应该是用朱砂混合人血写就的咒文,经年累月已褪成锈铁般的污痕。空气中飘浮着腐朽的檀香与某种肉质腐败的甜腥味,每吸一口都让人喉头发紧。
庭院中间处立着半截断裂的石碑,上书“兰台”二字,另有数道深入石髓的刀痕。而石碑后方那片看似普通的阴影,仔细看去会发现永远保持着完全静止的状态,连最细微的尘埃飘过都会诡异地绕道而行。
顾承章倒挂房梁之上,小心地窥探屋内的情况。
来之前他暗中监视过昊仪,趁对方今晚要给太子讲经,赶来踩踩点。周童曾说这里生人勿进,但事关生母,龙潭虎穴都要闯一闯。
门缝上贴着一张黄符,朱砂鲜红,但符纸褪色明显,应该是很久没有揭开过。顾承章不知道撕开它会有什么后果,而窗户又是被纸封死的,半天看不出所以然,只好飘落在地,趴在窗户上侧耳倾听。
全身真元已经运转不休,在龙髓玺的加持下,他不仅能借助昏暗的月光看清眼前数十步光景,也能轻易听到里面老鼠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半晌之后,他像一只壁虎一样,抠着墙缝悄无声息地爬上屋顶。
屋内没有人,但门窗之后都有稀薄的天地元气运转,显然是布了阵法。他不敢擅闯,来到屋顶试试运气。
还没上房顶,顾承章摸到瓦片的时候头发就竖起一半。
他对元气非常敏感,立刻察觉瓦片上刻有符文,相互串联,应该也是一座完整的法阵,似有吞噬之能;最诡异的地方,就是这瓦片不是泥土烧制而成,应该是用某种骨头打磨而成的。鉴于昊仪是大祭司,最能打磨成瓦片的形状、又汇集大量阴气和元气的东西,自然是……
顾承章嘴巴有点干,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液。
他只好再次落地,转来转去老半天,居然找不不到进去的门路!硬闯显然不现实,就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顾承章踌躇了一会,决定暂时退回去,找机会再来。路过石碑的时候,他扫了一眼那有些飘渺的阴影,忽然注意到石碑上的刀痕排列有些蹊跷。他蹲下身,指尖轻触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发现其中三道最深的刀痕竟组成一个残缺的符印。这让他想起师父熊崇曾说过:“天下禁制,十之八九都留有一线生机。比如九宫八卦阵,总会留有一扇生门。阴阳相对,生死相随。没有生门,自然就没有死门。”
因为上次缺符箓的教训比较深刻,他开始随身携带朱砂笔和符纸。他把符纸盖在刀痕上,顺着刀痕走势补全符印。当最后一笔落下时,石碑后的阴影突然如水波般荡漾起来。
顾承章屏住呼吸,看见阴影中浮现出一道半透明的阶梯——这才是真正的入口!原来那些静止的阴影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禁制就藏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试探性地踏上一级台阶,靴底传来黏腻的触感,像是踩在某种活物上。阶梯两侧的阴影中隐约有东西在蠕动,但此刻已无退路。顾承章握紧默渊剑,将真元凝聚在双脚,如履薄冰般向下走去。每走一步,身后的阶梯就消失一级,仿佛在逼着他义无反顾地前进。
当最后一级台阶在身后消失时,他已然站在内室。门上的黄符无风自动,鲜红的朱砂突然亮了一下。
阁楼内部比外面更加阴冷。没有灯火,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勾勒出巨大的书架、沉重的桌案和散落着龟甲、兽骨、星盘的模糊轮廓。空气中那股陈旧的气息更浓了,混合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仿佛沉淀了二十年的、极其微弱的腥味。
顾承章屏住呼吸,目光如电,迅速扫视。名册在哪里?周童说在昊仪房间内,必然是极其隐秘的所在。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书房最内侧一面巨大的书架后。书架不是嵌入式的,与墙壁之间的缝隙应该比较大才对,但这条缝隙过于细密,有些反常,而且周围的元气波动比其他地方更隐秘。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手指在书架侧面不易察觉的雕花上轻轻摸索。突然,指尖触碰到一个微微凹陷的、形如眼睛的古老符文。就在接触的刹那,丹田骤然变得滚烫,一道极其隐晦、唯有他能感知的真元瞬间注入那符文之中。
无声无息,沉重的书架悄然向侧面滑开,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入口。一股更加浓烈、阴冷、混杂着尘土和陈旧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都到了这个份上,顾承章没有丝毫犹豫,闪身而入。身后的书架立刻无声合拢,将他彻底隔绝在这个仿佛被遗忘的黑暗空间里。这里极其狭窄,只有一排排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巨大铁柜,上面布满了尘埃和封印符咒。
时间紧迫!他强忍着扑鼻的灰尘和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飞快地扫视铁柜上的标签。年份……年份……找到了!
他拉开沉重的铁柜抽屉,里面堆满了用特殊丝线捆扎的、颜色暗沉的卷宗。他迅速翻找,手指因紧张和期待而微微颤抖。
“荧惑守心、荧惑守心、祭典名录、方士名册!”终于,他抽出了一份比其他卷宗明显厚重得多、用深紫色锦缎包裹的名册。
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颤抖着解开锦缎的丝带,借着入口缝隙透入的微光,迫不及待地翻开那厚重的名册。
名册的纸质已经泛黄发脆,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焦糊的奇异味道。一行行触目惊心的名字、籍贯、所属流派……每一个名字后面,都用朱笔画着一个诡异的、仿佛在燃烧的符文符号。
顾承章的眼睛急切地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搜寻,指尖划过一个个陌生的名字……突然,他的手指猛地顿住。
名单中有六个顾姓,有男有女,自己究竟姓什么、从父还是从母,这都很难说。不过有个佐证,就是流派。籍贯可以造假,幽魏出身的人可以到苍楚学习巫祝之术,炎赵的人也可以投身到洛邑修行。但熊崇掌管苍楚巫祝多年,自己的父母应该和他有关,否则他不会亦师亦父把自己抚养成人。
一个名字清晰地映入眼帘,顾涟漪,苍楚巫祝,主祭位,有孕。
找到了!母亲的名字!她果然在那八百方士之中。
她是被献祭者之一。
巨大的悲恸和愤怒瞬间冲垮了顾承章的心防,让他喘不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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