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府不似掌天下兵马的司马府,禁制森严,但进出的都是巫祝和修行者,极少有平民出现。顾承章走惯了这条路,闷着头往里走,不料被人拦下了。
“干什么?”护卫喝道,“这里是一介游侠能任意出入的?速速离去。”
顾承章讶然,要不是这把剑,估计能被认作叫花子。
“我叫顾承章。”
护卫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他没见过顾承章,只听说过,无法核实对方身份,但又知道司命府谁说了算,便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您有腰牌吗?”
“没有。”
“小人不敢擅自放您入内,不知有没有人能出来接您一下?”
顾承章左想右想,好像还真没什么人。只隐约记得一个什么巫祝少女,擅长占卜之术,和灵萱走得比较近,也见过面。
“呃,有个女的,叫什么,什么月?”他不太确定,“好像是叫李月还是灵月,哦对了,叫璃月吧?叫她一下,就说顾承章找她。”
“喏,这就通禀,请稍等。”护卫心里惊疑不定,璃月已经升任司祝,掌管女巫,权极大,为什么顾承章会连她的记忆也很模糊?可听他的口气又大得惊人,不像是假的。
为谨慎起见,他决定恭敬一些。不过稍后要是证实是假的,今天这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璃月刚从灵萱那里回来,躺在藤椅上休息。
“司祝大人。”门童小心地敲门,“有人求见。”
“滚!好不容易才清净点,又过来吵,非得吵死我你才甘心?”璃月怒道,“有事不会去找祝官?”
“禀司祝,来人说他叫顾承章。”
咣当一声,璃月弹射起飞,夺门而出。
门童呆立原地。
璃月飞奔而来,见顾承章在台阶下垂手而立,双目微闭。
护卫正想打招呼,只见她噗通一声跪下了。
顾承章和护卫都被她吓了一跳。
顾承章下意识地侧身闪避,而护卫双膝一软、几乎要跟着跪下了,只是他身上的铠甲在提醒他,带甲之士不跪。
“见过大人。”
顾承章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托起了她,“璃……司祝大人客气了,在下并非官身,无需如此。”
“不敢当,您不嫌弃,称我一声璃月就可以了。大司命不在府中,您要不要见见灵萱师妹?”
顾承章觉得自己毕竟是白身,不如假传圣旨来得方便,就回答道,“是。师父叫我来,很可能要带她去趟骨鸣涧。”
璃月心头一颤。骨鸣涧是苍楚巫祝的发源地,那灵萱此番前往,岂不是……
顾承章见她迟疑,又不知是何原因,奇怪地问道,“不方便吗?”
“啊,没有。请随我来。”
璃月款款上前引路,顾承章注意到她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竟纹丝未动——这是巫祝控制肢体到极致的表现,可她的指尖却在微微发抖。
“你怕我?”
“没有没有,心中惊喜而已。”
“哪跟哪?”顾承章笑道,“走吧。”
这时,身后传来怯生生的声音:“看病的郎中?”
顾承章回头,见又是那个小乞丐,妹妹无力地歪在他的肩头。
“怎么了?”顾承章迎了上去。
“刚刚吐了,然后又晕过去了,叫不醒。”小男孩一脸惊慌,“我没办法,他们说你往这里来了,只好来找。”
护卫当然不敢撵,选择无视。
顾承章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烫很烫。
“病重了,要抓药。刚刚没察觉她除了风寒,还有中了毒,我以为是饿了。她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我不知道。”小男孩哇哇大哭起来,“我不知道她背着我吃了什么。我要回去的东西她一般不吃,只吃一点点。”
顾承章明白了,她在替哥哥省口粮,背地里肯定吃了很多不能吃的东西充饥。
“没事,”顾承章拍了拍他的脸,转身问道,“璃月姑娘,我给个方子,你差人抓副药吧。”
“好。”
“带他们去吃点东西,病好了再走。”
“好的,您放心。”
顾承章正要走,小男孩噗通一声跪倒在他身前。
小小年纪,顾承章当然不会说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之类的话,这是他生存的方式之一。顾承章只是把他拉了起来,点头接受他的感激。
不料小男孩又跪下了。
“还有事吗?你要说什么,站起来说吧。”
小男孩望了望昏迷中的妹妹,眼泪止不住哗哗往下流。
“您行行好,收了她作徒弟吧,她很聪明的,可以帮你煎药做饭。跟着我,她活不下去的。”
顾承章叹了口气。“你父母呢?”
“病死了。”
这是预料中事,顾承章为难地说道,“我才二十不到,不收弟子。”
小男孩咚咚磕头,“求求你,求求你了……就是治好她,以后也活不下去,我没本事养活她。”
顾承章沉默半晌。生命中最沉重的时刻,莫过于在时光的河流中,成为唯一见证血脉消逝的守望者。这不仅是肉体的永别,更是灵魂被炙烤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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