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马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顾承章敏锐地捕捉到了马腿内侧一个极其细微的异样,一小片皮肤的颜色略显暗沉,仿佛沾上了某种极细的粉末,又或是曾被某种微小的活物叮咬过,留下一个极其浅淡、不易察觉的印记。
顾承章恍然大悟。
难怪她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自己的马。在街边偶遇时,她靠近马匹,假装抚摸的瞬间,必然是以极为隐秘的手法留下了追踪印记。或许是某种特殊香料研磨的粉末,气味独特持久,只有她能嗅到;又或者干脆就是一只微小的追踪蛊虫悄然附着在马腿上。手法不确定,但本质是一样的。只要距离不太远,她就能循着这条线索,轻而易举地找到马匹,继而锁定自己的行踪。
“昨天,”顾承章看着田舒云的背影,声音不高,带着他一贯的平静,“你看到太子田霜翎了?”
田舒云原本开心摇晃的身形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她勒住马,缓缓转过头来,脸上那点得意瞬间被一丝尴尬取代,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人心思竟如此缜密,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
她抿了抿唇,索性大方承认。“看到了。”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别扭的坦诚,“虽然我……嗯,不太喜欢你这个人吧,但不得不承认,你昨天怼田霜翎那副死样子的时候,是真他娘的帅!”
最后那个粗鲁的词从她樱桃小口中蹦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反差感。
顾承章脸上并无半分得意,反而重重地叹了口气,眉宇间凝起一丝愁云:“得罪一国太子,尤其是一个记仇的诸侯国太子,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好事。”
他眼前仿佛闪过嬴无垢那双冷酷嗜血的脸,“前车之鉴,那个嬴无垢,被他千里追杀,差点命丧黄泉。如今他登基为王,玄秦的追杀令更是如同跗骨之蛆,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再去得罪一个田霜翎?我怕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所以呀!”田舒云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绝妙的解决方案,她跳下马背,往回走了几步,凑近顾承章,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蛊惑的兴奋,“你最好趁着田霜翎人还在苍楚国境内,还没登上雪燕的王位,赶紧找机会把他做了!一了百了!要是等他回国坐稳了那把椅子,以他的心性,你猜他会怎么对付你?到时候你上天入地都没用。”
“啊?”顾承章猛地抬头,眼神锐利,紧紧盯着田舒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雪燕公主。她的提议太过惊世骇俗,其中蕴含的冷酷和算计让他心惊。
“你们可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沉凝,“血浓于水,你就这么盼着他死?”他顿了顿,试探着问,“他对你……很不好?”
田舒云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寒意,像是冻结的湖面下汹涌的暗流。
她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这么说吧,顾承章,你要是真有本事杀了他。”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我!田舒云!就嫁给你!”
“……”
仿佛一道惊雷在顾承章耳边炸响!他猛然一僵,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当场。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马背上的少女,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戏谑或玩笑的痕迹。然而,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认真和某种歇斯底里的偏执。
“卧槽!听见没?天上掉金馅饼了!还是镶着夜明珠的金馅饼!”飞天的尖叫在顾承章识海里炸开了锅,那声音激动得几乎要破音,充满了怂恿,“还愣着干什么?掉头!现在就掉头,干死他!那个碍事的老头、和那几个木头桩子护卫,交给我!你只需要冲过去,一剑,就一剑!把那狗屁太子的脑袋削下来!然后这如花似玉、身份尊贵的公主美人儿,”飞天发出淫猥的怪笑,“啧啧啧,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雪燕国的驸马爷!一步登天!这买卖划算得冒青烟啊蠢货!快走啊!天下没后悔药卖的。”
“有病!”顾承章被飞天这赤裸裸的煽动激得脱口而出,下意识地摇头斥责,“不要胡言乱语!”
“什么胡言乱语?”田舒云被他那句“有病”说得一愣,随即柳眉倒竖,语气陡然拔高,带着被轻视的愠怒,“我说真的!顾承章,你难道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她扫视着周围寂静的山林,试图找出顾承章口中胡言乱语的对象,“你在说谁?”
顾承章这才猛然惊醒,飞天是在他的神识里说话,旁人根本听不见!在田舒云眼中,自己刚才那句“有病”和“胡言乱语”,完全是对着她吼的。
一股巨大的尴尬瞬间抓住了顾承章,感到一丝慌乱,连忙摆手解释,“不不不,公主,我没有说你……”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脸上露出一个无比尴尬和无奈的表情,“我、我在发疯。”
“发疯?”田舒云盯着他看了几秒,紧绷的表情忽然又舒展开来,唇角甚至勾起一个奇异的、带着鼓励意味的弧度,“发疯好啊,发疯最好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诡异的期盼。
“啊?”顾承章彻底懵了。
“我说真的,”田舒云又靠近了些,几乎是贴着着顾承章,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少女特有的甜腻,然而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你去杀了田霜翎,我嫁给你,让你做雪燕国的驸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她描绘着诱人的前景,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
顾承章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几乎无法思考。这跳跃也太大了!他下意识地抓住一个逻辑漏洞。
“那……那谁来当雪燕的国君?据我所知,雪燕王只有你和田霜翎两个孩子,他死了,王位岂不没人……”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田舒云的脸上飞起两朵极淡的红霞,但眼神却异常冷漠坦然,甚至带着一丝早有预谋的算计。“当然是我们的孩子来继承呀。”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在讨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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