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柯还没有进入青石峡之前，副将张虎带着三千骑兵先出发，先向北、再向西，然后向南，奔袭三百余里，绕过青石峡，突兀地出现在锐士营后方。
为了把速度提到极致，他们只穿皮甲，一人三马，人歇马不歇，轮流替换。就连喝口水、撒泡尿都是在马背上完成的。当玄秦斥候发现他们的时候，张虎已经进入峡谷之中。
张虎放慢速度，仔细观察地形。青石峡能容纳两三辆马车并行，道路不算狭窄，但对骑兵突袭来说，又远远不够。加上左右山体的限制，很难发挥出骑兵该有的冲击力。
李柯的命令是，不能放一个人过去。
山上的鸣镝他们也听见了，不过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斥候。张虎想了想，若是上山，锐士营拼着两翼的死伤不管，大部分人还是出得去的。要树立营寨，挖掘壕沟，已隐约可见李永的军旗，时间上来不及。锐士营的长枪兵，在这样的地形下，很克制骑兵。下马步战，人数又不够。
长途奔袭的弊端也显现出来了，人困马乏，很多战马嘴里喷白沫子了，甚至直接倒地，战力大打折扣。
怎么办？
李永的步兵已经接近，五千步兵如潮水般涌来。
张虎来不及多想，把部队拆分，一百人为一队，向对方连续不断地发起冲击，只进不退。
这样能最大限度地阻滞对方，代价也同样很大：死到最后一人！
张虎跪倒在路边，割开掌心，用血给冲锋的弟兄送行。他的举动也是向部下表明，自己稍后就来。
武卒在马上回礼，然后义无反顾地冲向李永前锋。张虎的骑兵像一把烧红的铁锥，狠狠凿进李永的步兵阵。最前排的骑兵连人带马撞上枪阵，长矛穿透皮甲，血雾喷溅，但战马的惯性仍将步兵撞飞。后续骑兵紧随其后，马刀劈砍，硬生生在枪林里撕开一道缺口。
等着冲锋的后续骑兵挽弓，一箭又一箭射出，给队友掩护，直至耗完手里的长箭。
李永的指挥堪称教科书级。重步兵如潮水般层层推进，枪阵每前进十步就轮换一排生力军。张虎的骑兵不断坠马，在付出了数百人身亡的代价后，也冲到了李永的中军。
张虎的骑兵还在不停冲锋，往阵型里深凿。
李永很困惑，这样狭长的地形，即便把他的阵型凿穿了，又有什么用？何况根本不可能凿穿，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无用功？
张虎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在后续的骑兵中，马鞍左右都绑着一个陶罐，燃着火星子。陶罐的前后，还有两个水囊。
水囊里装的不是水，是火油。
这种陶罐，类似于攻城用的火罐，里面填满了火油、硫磺、硝石、木炭等物。不同之处在于，硝石和硫磺的配比很重，非常容易爆炸。
骑兵刻意拉长了彼此间的间距，一匹接一匹地冲了进去，火罐的引线在风中嘶嘶作响。骑兵突然散开，每人间隔五丈，马鞍两侧的陶罐火星明灭。
李永的瞳孔骤缩，撕心裂肺地喊道，“盾阵！举……”命令未落，战马已撞进撞入。陶罐炸开的瞬间，火浪如巨兽张口，吞噬了方圆数十步内的步兵。硫磺混着硝石的刺鼻烟雾中，人体像枯叶般燃烧，惨叫被爆炸声碾碎。
鱼鳞重甲此刻反而成了累赘。火油和硫磺顺着缝隙流入，在血肉之躯上剧烈燃烧。重甲穿戴繁琐，需要有人帮忙才能穿上，急切之间，如何能卸得下？
锐士营士兵惨叫连连，身体被烧得滋滋冒油。很多人受不了这样的苦楚，拔剑自刎，身上的火苗依旧不灭。
后续骑兵前赴后继，火罐接连爆燃，李永的阵线被炸出巨大豁口，焦黑的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李永的剑鞘捏得咯吱作响。他早该想到，以三千骑兵硬堵两万重步兵的退路，张虎根本没想着活下去，就是来同归于尽的！
“弓弩手压上！”他怒吼，“瞄准马腿！”
弩箭如蝗，但骑兵的间距太大，半数箭矢落空。第六队骑兵已冲至中军三十步内，马背上的武卒突然提着火罐，纵身一跃，在战马撞击盾阵的刹那将火罐朝他扔出，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李永的帅旗，亲卫拼死将他扑倒。
热风掠过耳际时，他听见张虎的狂笑：“李永，老子请你吃烤肉！”
峡谷已成炼狱。燃烧的战马和尸体堵塞了通路，火油在石缝间流淌，连岩石都被烧得崩裂。
白铁铮也赶到了，看着眼前一幕，默然无语。
他以为自己的战术和指挥已经不逊于天下任何一人，觉得锐士营的装备和凶悍也是举世无双，却忘了一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柯的眼界比自己广，谋略比自己深，武卒也比锐士凶悍！唯一落了下风的，只是装备而已。
“将军，李柯追上来了！”亲兵焦急地喊道。
白铁铮还在犹豫，是不顾一切地蹚过这火海，还是翻身和李柯死战？
可是，打不过了。
“白铁铮，你的末路到了！”张虎的怒吼穿透火海。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李字旗，以及熟悉的军装。
白铁铮站在高台上，望着燃烧的火焰，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留一个方阵阻挡追兵，其余所有人等脱掉盔甲，冲向峡口，能走一个是一个！”白铁铮知道部下的不容易，最终还是选择了突围。
李柯率军终于赶到。他望着这炼狱般的场景，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但很快，这丝悲悯就被决绝取代。他一边加速冲击，一边举起令旗，弓箭手立即开始放箭。箭雨如蝗，瞬间覆盖了整个战场。
白铁铮提着长剑，一头扎进火海，朝张虎余部冲来。衣角已经着火，他们也没有时间扑灭，面目狰狞，就像地狱里冲出来的恶鬼。
张虎笑了。他的骑兵折损了七八成，但活活堵住了李永，拖住了白铁铮，使命已经达成。
“来吧，兄弟们，九泉相会！”
他点燃了马鞍上的火罐，手提长枪，策马直取白铁铮。
张虎的声音穿透爆炸声浪，“今日以火为马，以血为旗！让玄秦记住，武卒的魂，比这青石峡的火更烈！”
话音未落，他已策马冲入最密集的枪阵。亲兵紧随其后，如同火龙出海，扑向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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