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韩博武以不堪长途跋涉为借口,先行离开。
他没有回到将军府休息,而是坐着一顶二人抬舆,沿着城墙慢慢巡视。他不在的这几天,担心嬴无垢不顾一切地攻城,把生米煮成熟饭。一旦到了那个地步,李柯来也白来。
一来是暴焕的顽强抵抗,大大超出嬴无垢的预料;二是白铁铮居然想玩一出围点打援,错过了强攻的最佳时机不说,还白白把锐士营搭进去了。不论李柯还是自己,要是连这点都看不透,那只能怪自己蠢笨了。
抬舆缓慢地行走,韩博武看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墙角,居然有一棵小小的野草,居然顶着寒风,努力地生长,纤弱的草茎上居然带了一抹绿意。
“初春了吗?”他问道。
一名随从回答道,“是的,殿下。最冷的冬天已经过去了。”
“哦,那今年过年,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也没听谁家要吃年夜饭啊。”
随从笑道,“殿下,您来新城已经很久了,一直在督促着修工事,调运粮草,训练新兵,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是前几天打起来了,命保住就不错了,还过什么年?”
“是这样啊。”韩博武若有所思,“那现在,应该是大周显圣四十二年春了。”
“殿下,大约不是。”
“嗯?”
“殿下您忘了?姬瑞清已经死了,姬晨旭灵前继位啊,前几天还发布诏谕,通告九州,改年号叫什么、什么来着?”随从抓了抓脑袋,一时竟想不起。
韩博武刚刚思绪有些乱,这时候回过神来了。“好像是景狩吧。”
“是的,殿下,就是景狩。这改的什么年号,难听死了,真不如显圣好听。”
景狩,源自一句古话,“景星麟凤,狩以正邦”,暗喻大周王室的复兴。韩博武和他解释不清楚,打趣道,“你还别说,姬瑞清当政这些年,还是出了不少圣人的。比如太学宫张道远,大司命熊崇,落日神箭纪穿云,太卜正卿姜飞叶,阴阳家东皇嵩;稍微差一点的,大祭司昊仪,首席剑师叶孤鸿,方士徐卢生,夜枭阁陆天枭等等,堪称豪杰辈出。也不知姬晨旭继位之后,会不会涌现一些新人。”
韩博武对下人向来宽厚,这随从的胆子也比较大,问道,“殿下,不知我们的少臣丁仲,能不能和张道远之流比肩?”
“和叶孤鸿比都差一些。怎么,你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是啊,小人在想,我是个修行者就好了。”
“为什么?”
“能保护殿下,地位还高。”
“想当供奉?”韩博武微笑道,“修行这件事,不适合每个人。你只看到他们的风光,却没看到其中的艰辛和风险。”
“回殿下,小人很能吃苦的。”
韩博武笑着点点头,“等玄秦退兵之后,孤推荐你去丁仲那里。若是有天赋,就随他修行吧。”
“谢殿下,能不能把抬舆放一放,让小人给您磕个头?”
“算了。要报恩,以后有的是机会。”
“不不不,小人还是给您磕一个。”随从停下脚步,对后面的人说道,“兄弟帮个忙,轻轻落下来,我要给殿下磕头。”
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了,肩头微微颤抖,显然十分激动。韩博武不太好违背这份心意,便拍了拍扶手,示意落下。
抬舆刚刚落下,随从便迫不及待地跪下了,砰砰砰磕得山响。
看得出,他非常需要这么一个机会。
“好了好了,心意到了就行。”韩博武为之动容,站起身来搀扶他,“丁仲也是个好心肠的人,你只管放心好……”
了字还没出口,随从的后颈嗖射出一道寒光,直奔韩博武胸口。
事发突然,距离又近,毫无防备的韩博武被当即射中,寒光没入,痛苦地捂住胸口,仰面就倒。
随从却不停手,飞身扑上,抽出匕首,切割韩博武的咽喉。
这显然精心策划过,就怕他死不透。
周围的亲兵被吓傻了,一时间没有做出反应。
韩博武境界不高,又被偷袭,眼见匕首已经接触到他的皮肤。
随从即将得手之际,呲一声轻响,一把长剑从后背贯穿了他的胸口。
能跟在太子左右的随从,自然也是高大魁梧的精壮汉子,但这一剑,似乎直接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匕首已经贴着韩博武的咽喉了,刃口闪着蓝光,显然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只要往前推一点点,割破韩博武的皮肤,就和斩首没有区别了。
他努力下压,争取那一点点空间,头上又挨了一脚,整个人被直接踢到旁边,一命呜呼。
出手救韩博武的,是守在城墙的一个小兵。
亲兵们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把已经死透的那名随从捅了几十个窟窿眼,有人扶起了韩博武,惊叫道,“殿下,殿下……”
韩博武缓缓睁开眼睛,解开厚厚的衣服,露出贴身处的一块护心镜。护心镜造型古朴,镜面微微凸起,并篆刻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符文。三支细细的长针把护心镜打出三个白点,没有透进去。
韩博武松了一口气,捂着胸口说,“吓死老子了,这是什么玩意?”
卫队长吓了个半死,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韩博武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估计要被诛九族。他赶紧回答道,“不知道,他的底子很干净,我们彻查过的。确实世世代代都在阳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策反了。末将这就飞鸽传书,将其灭族。”
韩博武点点头。
“等等!”救了韩博武的那名小兵来到死尸前,轻轻揉搓沾满血污的发际线,并倒了些水在上面,小心拍打。不多时,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就被揭了下来,引发一阵惊呼。
“原来如此。”韩博武看着面具之下的新面孔,感慨道,“差点又妄造杀孽。你前后两次立了大功,我要赏你。说吧,你要什么?”
“谢殿下,这是分内的事,不用封赏。”
“那不行。”众目睽睽之下,韩博武当然要厚厚奖励他,否则下次谁还会这么卖命?“本宫一定要重赏你。是要封官还是要发财,还是两个都要?只管大胆说,本宫全都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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