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大火熊熊燃烧,地面之上热浪滚滚,烈焰滔天,惨叫声与崩塌声交织成一片末日哀歌。然而,在这灼热地狱之下数十尺深的地底,却是一片异样的死寂与阴凉。
一座巨大的地下仓库,就像一个被遗忘的古老殿堂,空气冰冷,弥漫着金属、油脂和尘土混合的气息。随着韩博武亲卫依次点燃墙壁上的青铜灯盏,昏黄跳动的光芒逐渐驱散黑暗,映照出十具巍然矗立的庞然大物——天机玄甲,由韩博武和天下最顶尖的工匠倾尽心血打造的最终兵器。
它们在阴影中沉默如山,每一具都高达两丈有余,仿佛神话中走出的巨兽。主体由百炼青铜与罕见玄铁浇铸而成,厚重的甲片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与兽形符文,甲片连接处并非简单的铆钉,而是精巧绝伦的齿轮与连杆结构,隐隐可见内里镶嵌的宝石散发出幽微的能量光晕。
阵列最前方,是龙首形态的苍龙玄甲。它龙首高昂,峥嵘的角刺破阴影,双目嵌着鸽卵大小的夜光石,在黑暗中散发出冰冷的淡绿光芒,巨口微张,露出里面密密麻麻、寒光闪闪的三百六十个弩箭发射孔,每一根弩箭都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其长长的尾椎可以平衡兽身重量,也是一节节由精钢构成的可怕链鞭,末端的尖锐撞锤闪烁着裂石断金的凶光。
这是韩博武生平最得意的机关兽,从他第一次接触机关术开始,就一直在幻想,在日后的某一天,能驾驭着一条巨龙,游弋在天地之间。传说周穆王的马车,就是由八条神龙拉动的,可以上天入海,无所不能。
只可惜,韩博武的苍龙只是徒有其形,只能在地上奔跑,不能飞行。他抬头望着龙兽庞大的身体,怅然若失。
此生,应该是看不到它飞起来的样子了。
紧邻苍龙的是白虎玄甲,形如蓄势待发的猛虎,四肢粗壮如殿柱,巨大的金属利爪深深嵌入石地,爪尖是锋利的倒钩,显然擅长扑杀与撕裂。最令人惊惧的是其背部,架设着一座小型却结构复杂的旋转床弩箭塔,赋予了它远程打击的强大能力。
中央三具,呈玄武阵型排列。它们的外形更偏向厚重的龟甲,巨大的弧形甲壳上布满了八卦与防御符箓纹路,天地元气在其间隐隐流动,显然能激发形成强大的能量防御壁障。其腹下并非实心,而是暗藏机关,可投掷出盛满火油的罐体,或将自身化为燃烧的战车。
两侧分立着朱雀与麒麟。朱雀玄甲拥有惊人的五丈翼展,双翼并非羽毛,而是用遇火不侵、反能助燃的特殊材料火浣布蒙覆在精钢骨架之上,一旦启动,可鼓动扇风,并从喙部喷吐出灼热的火焰长流。麒麟玄甲则头生一支巨大的螺旋独角,角尖并非实体,而是数个细微的孔洞,内藏机括,能喷射出遮蔽视线、腐蚀皮肤、毒杀生命的浓郁毒烟。
韩博武的身影在这钢铁巨兽阵中显得异常渺小,却又无比坚定。随行的数十名修士无需命令,早已默契地飞身而上,盘膝坐在每一具机关兽背部的阵眼处,双手掐诀,将自身精纯的真元毫无保留地注入身下巨兽的驱动符文之中。顿时,低沉嗡鸣声在仓库中回荡,灵石依次亮起,仿佛这些沉睡的巨兽正在缓缓苏醒。
韩博武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一步步走向为首的苍龙玄甲。他脚踏龙颈处的机关,踏板微微下陷,苍龙头部发出一阵齿轮咬合的铿锵声,为他打开一道进入内部的舱门。
“殿下!”一名忠心耿耿的老修士猛地冲上前,脸色惨白,声音因急切而颤抖,“不可啊!天机玄甲尚未经过调试,阵法运转时有滞涩,强行全力驱动,反噬之力恐伤及殿下根本,请殿下三思!”
韩博武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他的目光扫过这些凝聚了他无数心血、原本用于陶冶情操、练习铸造的机关兽,如今却只能用于毁灭与复仇,眼中闪过一抹深切的痛楚与黯然。
新城已经失守,玄秦很快就会长驱直入,直取阳翟。到时候,身为太子、风韩储君的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不如在此地殉城,也算给守城将士、给天下百姓、给父王一个交代。
“阴兵至阴至邪,近乎无敌,唯有白日阳气最盛之时,其力稍减,方有一线胜机。”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钢铁一般的决绝,在空旷的地库中回荡,“此次出击,有死无生,有进无退。我等……怕是回不来了。”
他转过身,面对身后那些即将与他共赴死地的修士和工匠们,郑重地拱手,深深一鞠躬。“韩博武无能,累及诸君。此去黄泉路远,若有来世,愿与诸君再相逢,共享太平富贵!”
“愿随殿下,来世再见!”
众人齐声回应,脸上并无恐惧,只有慷慨赴死的肃然与对主君的绝对忠诚,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韩博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地下空间,毅然转身踏入玄甲内部。舱门沉重地合上,内部的灵光灯亮起,映照出复杂的水晶视窗、拉杆、转轮和符文操控盘。他将双手按在主要的水晶球体上,深吸一口气,磅礴的真元混合着决绝的意志,轰然注入!
轰隆!
地库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洪荒巨兽正要破土而出。仓库顶部的机关闸门缓缓打开,露出上方被火光映成暗红色的天空,灼热的空气和灰烬纷纷扬扬落下。
天机玄甲启动,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
苍龙首当其冲,在四肢撞击的巨大声响中,庞大的身躯猛然发力,沿着预设的斜坡通道,冲向地面。其后,白虎、玄武、朱雀、麒麟等各具特色的玄甲紧随其后,尘土飞扬,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如同一支来自地底的野兽军团,悍然撞入那片燃烧的炼狱。
隐藏在烟尘里的谭光树,有幸成为见到天机玄甲的第一人。他望着直奔玄秦大营的机关兽,热泪盈眶。
所有人都说韩博武不学无术,每日沉迷奇技淫巧之中不能自拔,连国君韩骧都对这个儿子颇有微词,甚至流露出废立之意。岂料,他真的在机关术中找到了一席之地,并没有玩物丧志。
这样的储君,怎么能让他去送死呢?谭光树一咬牙,远远尾随韩博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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