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咎勒住战马,微微抬手,身后如潮水般涌动的炎赵轻骑缓缓停下。他们此刻正位于一片高耸的土坡之上,眼前是逐渐开阔的平原地带,远方地平线上,尘土微微扬起,隐约可见一条蜿蜒的黑线正在缓慢移动。
“看来,嬴无垢跑得不算快。”赵咎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眼中光芒闪耀。
他口中的“不算快”,是相对于他麾下这些来去如风的炎赵边骑而言。玄秦大军经历苦战,携带伤员辎重,行军速度确实大打折扣。
顾承章顺着赵咎的目光望去。他虽不擅军事,但基本的观察力还是有的。那远方的队伍显得沉重而散乱,与炎赵骑兵行进时那股凝聚、凌厉的气势截然不同。
“这不是主力,应该是先行归国的病残,看着没什么战力。”
“是的。我猜,应该是破城前的常规战损士兵,以及返程的运输兵。嬴无垢如果想进兵,必然要催促援兵尽快集结,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新城。可根据斥候的回报,沿途并未见到此番光景;而且赶来的部队,以粮车为主,作战部队极少。我有一个判断,嬴无垢要撤兵了。”
顾承章深以为然,望着宽阔的四周,问道,“殿下是不是要在这里打个伏击?”
赵咎摇了摇头。“嬴无垢归心似箭,但实力犹存。硬碰硬,即便能胜,我方损失也不会小。要知道,黑龙骑可是精锐中的精锐,实力不俗。”
顾承章脸色怪异,问道,“哦?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溜回函谷关吧。”
“那我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赵咎白了他一眼,分析道,“嬴无垢此刻最怕的,并非追击,而是后路被断,归途受阻。其大军疲惫,士气低落,全凭一股归家之气支撑。若此时,有一支奇兵,能绕过其主力,直插其必救之处……”
顾承章恍然大悟。
赵咎从亲兵手里接过一张地图,继续说道,“此地向东百余里,有一处名为‘老虎嘴’的要冲,俯瞰嬴无垢东进西归的主道。我若是派一支精锐轻骑,不惜马力,强行军至鹰嘴涧,做出迂回包抄、断其归路的姿态。嬴无垢得知后方出现我军,必然惊慌,为确保退路安全,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加速撤退,阵型必乱;要么分兵回援,实力削弱。无论哪种,都利于我军从中牟利。”
“老虎嘴……”顾承章沉吟片刻,猛地一排手,“妙!攻其必救,乱其军心!听殿下用兵,如饮美酒。我总算知道自己在野马坡为什么会输了。过于幼稚了。”
赵咎笑了笑,顾承章的话更像一杯美酒,让他不禁有些得意。他转头喝道,“赵拓!”
“末将在!”一名年轻矫健的将领应声出列。
“给你三千弟兄,带上双倍箭矢,轻装简从,立刻出发,直扑老虎嘴!沿途大张旗鼓,做出攻击姿态,让玄秦的斥候发现你们!若遇小股敌军,吃掉它;若遇大队,骚扰后即刻撤离,以保存实力为上。你的任务,就是让嬴无垢觉得他的屁股着火了。”
“老虎嘴要打下来吗?”
“如此险要之地,必然有重兵把守。我们长途奔袭,又是骑兵,不擅攻城。你可以全力突袭一波,能打下来最好,打不下来就走。”
“末将遵命!”赵拓毫不拖泥带水,立刻点齐人马,脱离主力,向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卷起一路烟尘。
赵咎看着远去的尘烟,又看向远方那条缓慢移动的黑线,眼中的贪婪一闪而过无垢,心里暗道,看你这头疲惫的老虎,还经不经得起这番惊吓。要是露出半点破绽,老子生吞了你!
炎赵骑兵袭击老虎嘴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嬴无垢手中。他握着那张薄薄的羊皮纸,手微微颤抖。
老虎嘴,老虎嘴……嬴无垢喃喃自语,赵咎的眼光太毒辣了,一下子咬到他最痛的神经。
他把情报扔在斥候长面前,问道,“这消息属实吗?”
斥候长捡起来扫了一眼,脸色煞白。
“回陛下,斥候没有侦查到这个军情,属下不知,请责罚。”
“现在不是责罚你的时候,本王就问你,依以你多年的经验,老虎嘴有没有失守的可能?”
斥候长战战兢兢地想了一会,回答道,“禀大王,有。”
嬴无垢冷着脸问道,“为什么?老虎嘴已经进入玄秦地界六十余里,沿途的哨卡呢?为什么不报?”
“赵咎以骑兵见长,沿途哨卡不过三五人,可以快速拔掉,也可以绕行。”
嬴无垢一脚把斥候长踹倒在地,怒斥道,“一帮饭桶!拉出去枭首!全部枭首!”
一旁的白铁铮赶紧站出来,抬手止住了冲进来的几个侍卫,劝说道,“大王,兵法有云,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现在不是动气的时候,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是要紧事。”
“还能怎么办?立刻调集所有骑兵,去救老虎嘴,死多少人都要去!”嬴无垢烦躁地背过身去,望着帅案上的地图。
白铁铮使了个眼色,斥候长灰溜溜地出去了,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白铁铮,情报你也看了,孤想听听你的看法。”
白铁铮拱手道,“末将僭越了,先斗胆请教陛下,您认为,赵咎有没有攻下老虎嘴?”
嬴无垢冷静了些,回答道,“应该是打下来了。毕竟炎赵轻骑天下闻名,赵咎倾巢而出,不要说拿下一两处关隘,就是连夺三五座边城也不在话下。”
“既是如此,再请问陛下,赵咎为什么不去夺城,而是只拿下老虎嘴?”
“你什么意思?”嬴无垢转身看着他,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快,“你不妨把话说明白些。”
“陛下,老虎嘴虽然扼守进退要道,毕竟只是一座关隘而已,哪里有直接夺城来得爽利?属下愚见,赵咎应该是逼我军回援,意在半路伏击。轻骑机动灵活,最适合野战、追歼、围堵;至于攻城,他缺少大型器械,反受其累。”
嬴无垢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他已经逐渐听懂白铁铮的话了。他紧盯地图良久,走出帐外,朗声道,“传令,全军开拔归国;李本德率本部断后,注意韩博武和李柯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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