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童顺着顾承章的目光望去,四周浓稠、死寂的灰白雾气,开始缓慢地旋绕,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搅动了这片死亡之域。
明心灯散发出的微弱光晕变得摇曳不定,光线边缘渗透出一种淡淡的蓝色,并被不断压缩。
“来了……”周童的声音干涩发紧,他能感觉到,这次来的存在,其威压远非之前那些浑噩幽灵或凶戾厉鬼可比。那是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凝聚了磅礴阴气与不甘执念的王者之气。
顾承章紧握着默渊剑,蜘蛛印记传来一阵阵灼热与刺痛,像是某种共鸣,或者说,高阶捕食者对战前夕的兴奋。
他当然兴奋不起来,身体太虚弱了。
雾气中的幽蓝光芒越来越盛,最终,在祭坛前方约十丈处,雾气如同幕布般向两侧分开。一个身影,自浓雾深处,缓缓踏出。
他并不狰狞,保持着近乎完整的人形。身高八尺,穿着一身残破却依旧能看出昔日华贵的帝王袍服;串串旒珠后面,是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孔。五官依稀可见生前的俊朗与威严,但一双眼睛却完全是两团燃烧的幽蓝色火焰,里面跳动着的是千年不化的孤寂、以及近乎神性的冷漠。
“何人擅闯?”
周童读过不少典籍,已经认出了他,幽魏第一任君主——魏思文,距今数百年。
魏思文生前就是一代枭雄,南征北战,打下不少疆土;并嬴无垢一样,是诸侯国中唯一一个会修行的王者,邙山陵墓的建造,也是由他开启。
周童当然不敢和他发生冲突,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
“后进周童,拜见大王。”
魏思文幽蓝的眸子,首先落在了那盏摇曳的明心灯上。那一点纯阳温暖的人间灯火,在这片永恒的阴冷死寂中,如同黑夜里的灯塔般醒目,也如同对王者权威的挑衅。
“微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魏思文抬手,对着明心灯轻轻一拂。
“噗——”
明心灯的光芒猛地一暗,灯焰直接熄灭。周童爷被掀飞一口鲜血险些喷出,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只是嘴角溢出了一缕鲜红。
“陛下息怒!”周童强忍痛楚,嘶声喊道,“我等无意冒犯,只是误入此地,寻路而出,大王明察!”
“你,认得我?”
“认得。幽魏最伟大的君主,七大国中最强悍的诸侯,魏思文魏大王。”
“为何擅闯?”
“误入、误入。”
“误入?”魏思文嘲讽道,“身负通幽之术,还能误入?不是贪图邙山阴脉,就是觊觎至宝黄泉简。谎言,只会让本王更厌烦。”
周童不敢多言,只一味磕头求饶。没办法,魏思文一眼就看穿了他,赖是赖不掉的。
魏思文转而看向紧握顾承章。当他的视线落在顾承章身上,尤其是他肩头的位置时,那幽蓝的魂火似乎跳动了一下。
“有趣的印记……一把不错的剑……”魏思文似乎陷入了某种短暂的回忆,但随即,那回忆便被冰冷的杀意取代,“但,依旧该死。”
“我可不是擅入的,大王明鉴。我是被人追杀、无意间闯进来的,求大王给条生路,让我出去吧。”
“一样该死。”
魏思文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双手在胸前虚拢。霎时间,祭坛周围的雾气疯狂向他掌心汇聚,压缩凝实,最终化作一柄幽蓝长枪!长枪之上,雾气翻滚,散发着寂灭的气息。
“小心!”周童转身就跑。
顾承章也想跑,但只要他一转身,死的就是周童。他狂吼一声,将所有的力量尽数灌注于默渊剑中。
“斩!”
默渊剑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迎向那投射而来长枪。
砰~
周围雾气瞬间排空,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地带。
顾承章虎口迸裂,噔噔噔连退数步,狠狠撞在祭坛边缘的石柱上。
“哇——”他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一大口鲜血喷出。仅仅一击,好不容易压下的内伤被再度引发,体内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真元几乎溃散。
实力差距,太大了!
魏思文似乎有些意外,顾承章居然能接下这一击。他缓步向前,眼神冷漠,走向顾承章。
“蝼蚁之抗,徒增笑耳。”
魏思文抬起脚,朝着顾承章的头颅,缓缓踏下。
这一脚若是踏实,莫说是血肉之躯,便是天机玄甲,也要瞬间崩坏。
灵萱如花般的笑脸、师父严肃又隐含关切的面容,在脑中迅速闪过,最终化为一片空白。
我要死了吗……
……
此前不久,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座荒山上。
熊崇,正站在一个临时布置的法坛之前。法坛简陋,没有琳琅满目的法器,只有七盏按照北斗七星方位摆放的油灯,以及一面古朴的的铜镜。
熊崇的脸色苍白如纸,每一下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他失去了所有修为,强行布设和引动这种涉及星辰之力的法坛,几乎是在燃烧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本源。
“你确定要如此?”纪穿云眉头紧锁,“七星贯体,虽能暂借星辰之力,但对你弟子而言,福祸难料。而你强开法坛,魂灯为引,恐有性命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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