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是个阉人,是去了势的内侍,是一只不会打鸣的大红公鸡。身体的残缺,是他永恒的耻辱和痛苦之源。他永远无法真正理解、也无法体验门内正在发生的、那属于完整男女之间最私密、最激烈的纠缠。
对他而言,这种声音,既是无法企及的诱惑,更是对他残缺身份最残忍的提醒。
他不由自主地夹紧了双腿,空荡荡的感觉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这般刺痛。
过去,他虽从未亲眼见过嬴无垢的身体,但从许多细节,比如嬴无垢从不让人近身伺候、与孟少棠之间那诡异的关系、那个江湖医生张超……李忠早已在心中拼凑出一个猜测:
这上位不久的玄秦君王,在根本之处,与他李忠,并无本质区别。
这个猜测,曾是他内心深处最隐秘、最阴暗的慰藉和平衡。每当他在嬴无垢面前卑躬屈膝,承受君王的怒火或冷漠时,他心底总会泛起一丝扭曲的快意:“你贵为君王,权倾天下,还不是和我这个阉人一样?不,你可能还不如我,我至少早已认命,而你,却要日日活在不能人道的阴影里!”
这想法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支撑着他在深宫中日复一日地卑微活着。他在这臆想中,找到了某种病态的平等,甚至是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可现在……
门内的猛烈动静,那宫女从尖叫到逐渐变为断断续续的呜咽和呻吟的声音,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碎了他的自我安慰。
凭什么!
李忠的眼中布满了血丝,那里面再也找不到一丝平日里的恭顺与谄媚,只剩下几乎要溢出来的、浑浊的嫉妒与怨恨。
一种混合着极度渴望和极度自卑的阴暗情绪,像毒液一样在他胸腔里发酵、膨胀,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保养得宜、却注定无法真正拥抱温香软玉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怨毒。
李忠缓缓挺直了僵硬的腰背,脸上努力恢复成平日那副低眉顺目的模样。只是那垂下的眼帘后,眼神冰冷如蛇。他静静地守在门外,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只偶尔抽搐一下的嘴角,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一名内监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两卷竹简。
“见过总管大人。”内监跪下了。
“嗯,何事?”
“回总管,相国和国师到了,歇在外城,递了奏疏,等着明日见驾。”
李忠伸手接过竹简,“大王睡了,醒了我就递进去。你去忙吧。”
递不递和那名内监一点关系都没有,君前侍驾,动辄得咎;尤其是嬴无垢,喜怒无常,打杀的太监宫女数不胜数,那内监如蒙大赦,行礼之后匆匆告退。
李忠捧着两卷奏疏,朝一名侍卫点点头。
侍卫躬身道,“李总管。”
“你守在这里,大王叫我的时候,你就进去,把奏疏呈给大王,说国师和相国回来了,我去一趟夜枭阁,准备好名单、印信和其他东西,准备明天交割。”
“喏。”
“还有,我不在,多叫几个太监宫女过来当值,用心伺候。”
“喏。”
李忠交代完毕,便径直朝宫外走去。遥遥看见书楼的烛火还亮着,他眉头一皱,停下了脚步。
踟蹰半晌,他下定决心,转身朝书楼走去。
“奴婢李忠,求见娘娘。”
侍女进去通报,回来后说道,“不见。”
李忠的呼吸顿了一下,强笑道,“再通禀一声,奴婢是来道喜的。”
侍女进去好一会,回来说道,“请总管随我来。”
李忠进门,跪拜道,“参见娘娘。”
孟少棠的目光从书上挪开一点点,淡淡问道,“喜从何来?”
“两件事,双喜临门。”
“哦?”孟少棠来了兴趣,放下书简,“说来听听。”
李忠谄笑道,“相国大人出使苍楚,和谈圆满成功。不仅平息了两国战火,还成功说服芈炫,派出使者出使我国,并带回了被俘大将邵劲武。其功劳之大,不亚于两军阵前,斩将夺旗。明日朝会,大王对孟家必然大加封赏,光宗耀祖啊。”
孟少棠的眼神慵懒下来,冷哼一声。
李忠赔笑道,“第二件事,可就和娘娘您,有直接关系了。”
“说吧。”孟少棠已经失了兴致,重新拿起了书本。
“禀娘娘,大王出宫一趟,得了个大机缘。刚刚兴起,在寝宫宠幸一名叫婉儿的小宫女。奴婢要去办差,路过这里,斗胆上来提醒一下娘娘,可能大王会召娘娘侍寝。若是不方便,还望娘娘给尚寝局的女官打个招呼,以免败了大王的兴致。”
孟少棠的书啪一声掉在地上,脸色惨白。
她当然不是愤怒,而是害怕。
李忠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在地上拜了一拜,小心退出门外。
“等等!”孟少棠叫住了他,“你说的,可是事实?”
“回娘娘,奴婢刚从寝宫过来,看得真切呢。娘娘若是不信,可移驾前往。”说着,他躬身行礼,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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