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半坍塌的祭坛,坛上刻画着模糊不清的图像,材质非金非石,祭坛的四周,按照八卦方位,摆放着八盏青铜灯盏,只是灯盏早已熄灭,积满了灰尘。
这布局,这气息,太熟悉了。
顾承章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这里,分明就是邙山鬼域的核心、他和周童误打误撞闯入过的古老祭坛。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孟少棠紧紧拽着他的衣袖,有点抖。顾承章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
上一次他和周童历经凶险,差点交代在里面。而这一次,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什么原因?
他想起了刚刚进来的那条通道,阴寒至极,却又隐隐有些许阳气,细想之后,恍然大悟。
那是邙山鬼域的生门,被建造者以极阴之法掩盖了,吓退擅闯者。
这是唯一一条可以活着进出的通道,刚刚被自己绞塌了!顾承章懊恼不已,扇了自己一耳光。
“怎么了,先生?”
顾承章回过神,看了一眼孟少棠。对方眼泪汪汪,一脸害怕。于是他微笑着说道,“没事,我没疯,脑袋有点昏沉,清醒一下。”
“噢,先生坐下来歇会吧。”
先生是对对方的尊称,比如师父、长辈和学识渊博的人,这样叫太正式了,顾承章有些不习惯。
“我姓顾,叫顾承章。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太不尊重先生了。”孟少棠有些忸怩,“您有没有字号?”
顾承章一怔,师父从小到大都是叫顾承章,完全想不起赐个字,笑道,“没有。如果你不习惯,现在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个人,相互间就不称呼了,如何?”
“好。”孟少棠想了一下,轻声道,“我叫孟少棠,字令仪。”
顾承章点点头,称赞道,“小雅有言,仲山甫之德,柔嘉纬则;令仪令色,小心翼翼。又说,岂弟君子,莫不令仪,皆有仪态优雅、才德兼备之意。看你仪表端庄,真是担得起令仪二字。”
孟少棠心里一热,“先生谈吐不凡,也喜欢读书?”
顾承章摇头道,“呃,不用叫我先生。书,我看得少了。小时候不懂事,不好好看书。长大一点要修行,现在要逃命,没时间坐下来好好看两本书,也是一大憾事。”
此时孟少棠内心少安,展颜一笑,“先……你过谦了。我看大部分修行者,字都不认识几个,全靠师父口耳相传,练功也是依图不依字,难成大器。”
顾承章闻言,心思微动。她虽然不懂修行,但说的一点没错。熊崇之前也是先教字,再授道;先行书,再画符。由此看来,熊崇当真对自己期望很高。
自己只知道一味逃命,可能真的错了,灵萱才是对的。
就在他若有所思之际,一股庞大、阴冷,带着无尽岁月沉淀下的腐朽气息,从祭坛中央缓缓弥漫而出,笼罩了这里。
顾承章照顾灵萱习惯了,感知到这股气息后,上前一步,顺手把孟少棠拉在身后。
“怎么了?”孟少棠问道。
顾承章没有回答,指尖抚摸着剑柄。
“嗡~”
祭坛上的八盏青铜灯盏无火自燃,腾起幽绿色的火焰,将祭坛映照得如同地下幽冥。阴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埃,在空中形成一面墙壁。
孟少棠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死死抓住了顾承章的胳膊,浑身发抖。
一个模糊的巨大虚影,从墙壁中缓缓走出。它身披古老的甲胄虚影,面目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的位置,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火焰,充满了暴戾、怨毒以及一丝愕然。
“是你?怎么又是你?”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无数亡魂一起开口,震得孟顾二人气血翻涌。
顾承章当然认得他,这片鬼域的王者,魏思文,之前已经见过面了。
顾承章深吸一口气,拱手行礼,“晚辈顾承章,误入前辈清修之地,打扰了。”
“误入?”魏思文暴怒,“上一次,你与那糟老头子从死门强闯,搅得本王不得安宁,后来还被大修行者强行逆转阴阳,把你救走。现在从生门而入,又是误入,你是当真在哄鬼!”
顾承章不好回话,只能讪讪一笑。上次确实是误入,这次,多多少少是带了私心来的,还说误入,就有点说不通了。
“这才过去多久?你竟然又来了!”魏思文散出的恐怖威压让顾承章几乎喘不过气,“小子,你把这里当什么了?你家后院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最后一句,已是如同惊雷炸响,整个祭坛簌簌震动,灯火无风也闪烁不停,石柱上的鬼怪雕刻呜呜作响,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这些东西长期被阴气浸染,还有鬼物在上面栖身,早已阴气沉沉,很容易和魏思文联动。
孟少棠哪里经历过这等场面,若非顾承章挡在前面,她早已晕厥过去。她紧紧闭着眼睛,将脸埋在顾承章的后背,不敢再看。
顾承章心脏狂跳,他知道,这位鬼王的脾气绝对算不上好。
他必须给出一个让对方无法拒绝的理由,否则,今日恐怕真要葬身于此,成为这鬼域中万千亡灵的一员了。
“大王息怒!”顾承章让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晚辈此次前来,并非有意打扰,实乃被人追杀,误触机关,才流落至此。但既然来了,晚辈确有一事,想与前辈相商。”
“相商?”魏思文嗤笑,意识中充满不屑,“就凭你?一个连造化境都不稳固的小修,有何资格与本王相商?你的生死,只在本王一念之间而已,有什么资格和本王相商?”
“晚辈自知修为低微,不敢与前辈论资格。”顾承章语速加快,“但晚辈带来的条件,或许正是前辈所需。”
“哦?”魏思文的意识稍微收敛了一点压迫,“闲来无事,你且说说看。若不能让本王满意,本王不介意将你的魂魄抽出来,点成这引魂灯的一缕灯芯,让你永世承受幽冥之火灼烧之苦。”
孟少棠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没来由觉得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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