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孤注一掷的准备
周哥的视频通话挂断后，房间里只剩下袁源一个人，以及镜子里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少年”影像。
兴奋剂般的冲动过后，是更深重的茫然和一种近乎羞耻的无措。她看着镜中的“源哥”，手指颤抖地触碰着假发的发梢，冰凉的合成纤维触感提醒着她这一切并非梦境，而是一场她亲自参与编织的、荒诞无比的现实。
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欺骗观众，扮演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身份……这完全背离了她踏入这行时，只想凭借技术安安静静打游戏的初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闷得发慌。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洗手间，手忙脚乱地想要卸掉这层令人窒息的伪装。解开束胸衣的搭扣时，她大口呼吸着，仿佛刚从水里被捞上来。用卸妆油粗暴地揉搓着脸，直到皮肤发红，才将那些刻意加深轮廓的修容膏体彻底洗净。最后，她小心翼翼地摘下沉甸甸的假发，露出自己原本有些汗湿的、贴在头皮上的短发。
看着镜子里恢复女相的、带着疲惫和焦虑的熟悉脸庞，她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觉得更加沉重。
周哥激动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绝了！”“太杀了！”“绝对要火！”
这些词语像是一簇簇火苗，在她冰冷绝望的境地里，投下了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光亮和温暖。那是生存的可能。
她慢吞吞地走回房间，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后台的数据依旧惨淡，最后一个小时的直播记录里，最高在线人数只有91。这与周哥描绘的那个“爆火”前景形成了惨烈而讽刺的对比。
现实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她。房租、生活费、平台的最后通牒……这些冰冷而坚硬的现实，比任何道德上的不安都更具压迫力。
她瘫坐在椅子上，良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奈、挣扎和最终妥协的认命。
“就当……是演一场戏吧。”她对自己说，“演一场谁也不认识谁的戏。下了播，我还是我。”
仿佛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又像是为了彻底斩断退路，她重新拿起手机，点开周哥发来的那些购物链接，将之前犹豫着没有下单的配套物品——更逼真的发网、专门用于男妆的定型喷雾、几件风格不同的中性男装——一一加入购物车，然后眼一闭心一横，点击了付款。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
但任务还没完。周哥让她“好好练一下，把声音再找找感觉”。
这又是另一个难关。她的本音是偏沙哑的女中音，要模拟出少年感，不能刻意得太明显，否则会显得油腻做作，也不能完全本色出演，那肯定穿帮。
她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试着压低嗓音，用气息带动声带，发出比平时更沉一点的声音。
“大家好，我是源哥。”
录音播放出来，声音有点怪，像是感冒了，而且语气僵硬得像念台词。
她皱皱眉，清了清嗓子，又试了一次。这次试着放松一点，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模仿她记忆中某个同学说话时的那种懒散劲儿。
“嗯，来了。今天打韩服高端局。”
好像……稍微自然了一点？但那股子别扭劲还是挥之不去。
她一遍遍地试，录音、播放、调整、再录。从简单的问候，到游戏时的报点交流——“A小道一个”、“残血，能补”、“NICE”，再到偶尔可能需要的互动——“谢谢礼物”、“不用刷，看着就行”。
这个过程极其枯燥且令人沮丧。她觉得自己像个学舌的鹦鹉，又像个蹩脚的声音演员，在扮演一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角色。有好几次，她差点因为这种自我厌弃而放弃。
但一想到周哥说的“末位淘汰”，她又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时间就在这种反复的练习和内心的拉锯战中悄然流逝。窗外天色彻底黑透，城市华灯初上，她却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这种诡异的“角色扮演”准备中。
她甚至还翻出了一些游戏男主播的录像，不是为了学技术，而是观察他们说话的语气、节奏、和观众互动时的习惯性用语，甚至是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和口头禅。
她注意到，很多技术好的男主播话其实并不多，但关键时刻的指令会很清晰，偶尔赢了会简短地说句“牛逼”或者“可以”，输了也不会过多抱怨，顶多“啧”一声。这种略带冷感但又专注技术的风格，似乎比她之前硬学着那些娱乐主播尬聊要更适合自己……或者说，更适合“源哥”。
练得嗓子都有些发干发痒了，她才停下来。喝了一大杯温水，她再次走到镜子和手机摄像头前。
这一次，她没有做全套装扮，只是戴上了假发，穿着自己的居家T恤，对着镜头试着找了找感觉。
她想象着屏幕另一头有观众，想象着自己现在是“源哥”。
压低声音，语气放缓，刻意减少了一些情绪起伏：“这把狙位可以，我看了。”
好像……比最开始自然多了。那种别扭感虽然还在，但至少不像一开始那么像刻意的表演了。她努力将这种声线和语气肌肉记忆下来。
这一晚，袁源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自己在直播间里被打回原形，万人嘲笑；一会儿又是“源哥”大受欢迎，礼物满屏飞，而房舫……那个她只在新闻里看过的大主播，竟然也出现在她梦里，对着“源哥”露出了赞赏的笑容……醒来时，她只觉得心跳加速，额头冒汗，比通宵打游戏还累。
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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