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通道内,安全出口幽绿的微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如同鬼魅。空气凝滞,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远处宴会厅隐约传来的、尚未平息的骚动。
“‘渔夫’的东西,不是让你拿来当诱饵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顾梦依记忆深处那扇尘封的门!她死死盯着黑暗中那个模糊的轮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这个声音,这句带着特定指代和责备意味的话……
“你……”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钟衡?‘工匠’?!”
黑暗中,那人向前微微挪了半步,让幽绿的光线勉强勾勒出他硬朗的下颌线条。虽然看不清全貌,但那身形,那语气,顾梦依绝不会认错!正是在观潮书局废墟救过她,又在水牢地下据点与她并肩作战,最后在她眼前被叶怀明击中胸口、落入污水的“穿山甲”钟衡!
他不是已经……牺牲了吗?
“很意外?”钟衡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冷冽,“叶怀明那一枪,打穿了我的肺叶,但没中心脏。算我命大,被冲进一条废弃支流,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捞了起来。”
他言简意赅,显然此刻并非详细解释的时机。“先离开这里,叶怀明的人很快就会搜过来。”
顾梦依压下心中翻江倒海般的震惊与疑问,点了点头。钟衡对船体结构的熟悉程度远超她的想象,他带着她在迷宫般的应急通道和维修管道中快速穿行,巧妙地避开可能设卡的区域。他的步伐稳健,但顾梦依能隐约感觉到他呼吸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显然旧伤并未完全痊愈。
最终,他们抵达了一个位于船艏部位、堆放老旧帆布和缆绳的杂物间。这里空气混浊,但相对隐蔽。钟衡仔细关好门,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外面没有异常,才稍稍放松下来。
“时间不多,长话短说。”钟衡转过身,幽绿的光线下,他的眼神锐利如昔,“第一,宴会厅那枪是我开的,目标是‘信使’。”
顾梦依瞳孔一缩。“为什么?沈望舒需要他引出‘影子’首领!”
“因为那是个陷阱!”钟衡语气斩钉截铁,“沈望舒有没有告诉你,‘隼’的组织,和‘影子’,很可能根本就是一伙的?或者,至少‘隼’的上层,早已被‘影子’渗透!”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砸得顾梦依头晕目眩。“什么?!这不可能!‘隼’他们明明是要破坏‘诺亚方舟’,夺取‘玄武’的资产……”
“那只是表象!”钟衡打断她,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我假死之后,被一个……算是‘夜枭’时代残留的、极其隐秘的关系网保护起来养伤。他们一直在暗中调查。根据零星拼凑起来的情报,‘影子’的首领,‘老板’背后的真正黑手,其野心远超我们的想象。他不仅要‘玄武’的财富和叛逃人员,他还要借‘诺亚方舟’这次机会,将‘星火’乃至其他敌对势力的残余精锐,包括‘隼’这样自以为是的第三方,都引诱出来,一网打尽!‘信使’就是一个诱饵,谁去接触他,谁就会暴露!”
顾梦依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如果钟衡所言属实,那么沈望舒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在“影子”的算计之中!而她,不过是这盘大棋里一枚被多方推着走的棋子!
“沈望舒知道吗?”她急切地问。
“我不确定。”钟衡摇头,“她或许有所察觉,或许……她也只是另一枚更重要的棋子。但无论如何,不能按她的计划走了。击毙‘信使’,打乱他们的部署,是我们唯一能争取到的喘息之机。”
他看向顾梦依,目光深沉:“第二,关于‘隼’。绑架你、要挟你的那个组织,其核心成员构成复杂,但负责此次‘远星号’行动的‘隼’,我们怀疑他早已倒向‘影子’。他给你的所谓‘发射装置’,很可能不仅是用来追踪‘玄武’宝藏的,更是一个暴露你位置、让‘影子’清除你的死亡信标。你之前放置的那个,我已经找机会处理掉了。”
顾梦依下意识地摸向头发,那个冰冷的玳瑁发夹还在。连这个所谓的“保命符”都可能是个陷阱?她感到一阵后怕。
“那陈序……”她最关心的问题脱口而出。
“‘灯塔’的情况我知道。”“隼”用药物控制他,逼你就范。但据我了解,他们暂时还不会要他的命,他们需要他脑中的密码和名单。不过,一旦‘影子’开始收网,或者‘隼’觉得他失去价值,后果不堪设想。”
希望与绝望交织,让顾梦依的心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钟衡的出现带来了真相,也带来了更巨大的危机。
钟衡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本子,递给顾梦依。“这是我养伤期间,根据回忆和零星情报整理的,关于‘夜枭’网络可能还未被破坏的、最后的几个联络点和验证方式。它们极其隐秘,连‘牧歌’和‘玄武’可能都不知道。我们需要借助这些力量。”
他顿了顿,眼神凝重地看着顾梦依:“但我们不能完全信任沈望舒,也不能再相信‘隼’。我们必须有自己的计划和后路。顾梦依同志,我现在需要你做出选择——是继续按照沈望舒那可能通往陷阱的计划走下去,还是相信我,跟我一起,在这艘即将沉没的‘诺亚方舟’上,杀出一条真正的生路,并尽可能揪出那个藏在最深处的‘影子’?”
杂物间外,隐约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搜查的吆喝声,正在由远及近。叶怀明的搜捕网,正在收紧。
幽绿的光线下,钟衡的目光坚定而锐利,等待着她的回答。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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