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报机的零件在顾梦依手中冰冷而沉重。她的手指在昏暗的光线下快速动作,依照盒盖内侧那张泛黄纸条上的图示,将真空管、线圈、电容器和导线逐一连接。
浮筒在海上起伏不定,每一次晃动都让她的工作变得更加困难。她必须用腿固定住那些容易滚动的部件,同时还要分神注意陈序的状况。
陈序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间隔时间越来越长。顾梦依每隔几分钟就要伸手探他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
他的体温在毛毯包裹下依然低得吓人,脸颊却反常地泛着高烧的潮红。伤口感染已经深入,如果不能尽快得到抗生素,后果不堪设想。
舱盖缝隙透进的光线显示外面海雾正浓,能见度极低。这既是掩护,也是阻碍,如果她成功发出信号,接应者能否在浓雾中找到这个小小的浮筒?如果叶怀明的快艇仍在附近搜索,电波信号是否会暴露他们的位置?
没有时间犹豫了。
顾梦依完成最后一条导线的连接,将那小块蓄电池接上。发报机的指示灯微弱地亮起,发出淡绿色的光。她调整频率旋钮,刻度盘在昏暗中几乎看不清,只能凭手感慢慢转动,直到指针指向218.5千赫附近。
她戴上耳机,按下发射键,用摩斯电码敲出预先想好的简短信息:“夜枭之眼求救,两人重伤,坐标北纬12度37分,东经114度29分附近漂流。”
每个点划都清晰而坚定,尽管她的手指因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信息重复发送三次后,她松开按键,切换至接收模式,将耳朵紧贴耳机。
静电噪声在耳机中嘶嘶作响,混杂着远处雷电的干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分钟,二十分钟。除了噪声,什么也没有。海图上的标记会不会已经失效?那个“灯塔”信号站是否还在运作?或者根本就是个陷阱?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有规律的嘀嗒声。不是摩斯电码,而是一种更复杂的、节奏奇特的编码。
顾梦依屏住呼吸,仔细聆听。这编码方式她从未听过,但其中的某些节奏片段隐约有些熟悉,像是“夜枭”网络早期使用过、后来因安全原因废弃的一套备用密码的变体?
她迅速从湿透的衣襟内侧取出那支一直随身携带的铅笔头,这是从“海葵号”医疗室顺出来的,在手电筒照射下的海图背面空白处快速记录那些嘀嗒声的节奏。铅笔在湿纸上划出淡淡的痕迹,但她顾不了那么多。
编码持续了约一分钟,然后戛然而止。紧接着,一个清晰的摩斯电码信号传来:“收到。无法抵达远坐标。转向东北11度,距离7海里,礁石区接应。重复:东北11度,7海里。确认回复。”
东北11度?7海里?顾梦依立刻查看海图。当前估算位置与那个被红圈标注的坐标点之间是东南方向,而东北11度7海里的位置……她用手指在海图上快速测量,那是一处没有任何标记的空白海域,图上只标注了水深和洋流方向,连个岛屿符号都没有。
礁石区?海图上根本没标出那里有礁石。
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如果是“夜枭”网络的接应点,为什么会选在一个海图上没有标注的地方?为什么对方不询问身份验证暗号?为什么能用出那套废弃密码的变体?
顾梦依的手指停在发报键上方,悬而未决。回复,就可能暴露位置,并驶向一个未知的、可能是陷阱的地点。不回复,陈序撑不了多久,而他们漂流的最终方向是开阔的公海,获救机会渺茫。
陈序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无意识地抽搐。顾梦依伸手探他的额头,烫得她几乎缩回手。高烧已经到危险程度了。
她咬紧牙关,重新按下发射键,用摩斯电码回复:“身份验证:渔夫遗言第三句。”
这是试探。如果对方真是“夜枭”网络的人,应该知道“渔夫”周师傅的遗言有三句,而第三句是最高级别的验证密语,只有极少数核心成员知晓。如果对方答不上来,或者回答错误……
耳机里沉默了片刻。然后,嘀嗒声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复杂的编码。顾梦依快速记录,大脑同时试图破译。这一次的编码更长,节奏更复杂。
就在她努力分辨时,浮筒突然剧烈晃动,接着以一种不自然的速度开始移动。不是随波逐流的那种起伏,而是有明确方向的快速漂移。顾梦依扒着舱盖缝隙向外望去,外面依然浓雾弥漫,但可以感觉到浮筒正被一股强大的水流推动,速度明显加快。
是海流转向了?和那张潮汐推算表上写的“18”有关?十八小时后强海流转向,现在距离他们登上浮筒大概就是十八小时左右。
浮筒像一片树叶被卷入急流,朝着东北方向疾驰。顾梦依快速查看指南针,正是东北11度方向!这股突然出现的强海流,恰好把他们推向那个神秘回复指定的“接应点”!
巧合?还是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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