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在正午的阳光下驶近那片无名礁岛。岛屿确实很小,从海上看去不过是个稍大的礁盘,露出水面的部分不到两个足球场大,嶙峋的黑色岩石上覆盖着些许顽强生长的低矮灌木。海浪拍打着礁石边缘,溅起白色的泡沫。
钟衡站在船头,举着望远镜仔细扫描全岛。阳光刺眼,海面反射着炫目的光斑,他眯起眼睛调整焦距。
“东侧有烟雾痕迹,”钟衡低声说,“很淡,应该是昨晚或今晨燃的火堆。”
顾梦依接过望远镜,看到礁岛东面背风处确实有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袅袅升起,很快消散在海风中。岩石间隐约可见人工堆砌的痕迹,像是用石块垒成的简易挡风墙。
“准备登陆。”隼从驾驶舱走出来,手里拿着两把压满子弹的毛瑟手枪,“钟衡、顾梦依,你们乘小艇上去。我和阿泰的船在外围警戒,如有异常,发红色信号弹。”
阿泰已经放下小艇,他亲自掌舵。钟衡和顾梦依跳上小艇,小艇朝着礁岛东侧缓缓驶去。海浪不大,但靠近礁岛时水流变得复杂,暗涌推着小艇左右摇晃。
距离岸边还有三十米时,钟衡抬手示意停下。他仔细观察岸上情况,岩石间没有看到人影,但那堆石墙后面肯定能藏人。
“我先上。”钟衡低声说,拔出腰间手枪。
小艇靠上一块较为平坦的岩石,钟衡跳上岸,迅速侧身躲到一块礁石后。顾梦依紧随其后,两人一左一右,沿着岩石缝隙向石墙方向迂回靠近。
石墙垒得粗糙,高度不过一米,里面是个凹陷的天然岩洞。洞口挂着破旧的帆布帘子,海风吹过,帘子一角掀起,露出里面昏暗的空间。
钟衡打了个手势,顾梦依从侧面绕到洞口另一边。两人同时掀开帘子,枪口指向洞内。
岩洞不深,约四五米,最里面铺着干草和破烂的毛毯。一个人蜷缩在毛毯上,背对着洞口,身体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
那人穿着破旧的渔民衣服,头发凌乱,露出的手腕瘦得皮包骨头。岩洞角落里有个熄灭的火塘,旁边散落着几个空罐头和半瓶水。
“牧歌?”钟衡压低声音。
那人身体一震,缓慢地转过身来。顾梦依看清那张脸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确实是牧歌——那个曾经文质彬彬、戴金丝眼镜的地下联络员——但此刻他脸颊深陷,眼窝乌黑,左额有一道已经结痂的伤口,嘴唇干裂起皮。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腿,裤管被撕开,露出用破布条草草包扎的伤口,布条已经被脓血浸透。
牧歌的眼睛在看到钟衡和顾梦依时亮了一瞬,随即又黯淡下去。他张了张嘴,发出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是……是你们……”
顾梦依收起枪,快步上前检查他的伤势。牧歌的额头烫得吓人,右腿伤口严重感染,整个人处在半昏迷状态。
“水……”牧歌艰难地说。
钟衡从腰间取下军用水壶,扶起牧歌小心地喂他喝水。几口水下去,牧歌似乎恢复了些精神,他死死抓住钟衡的手臂,手指因用力而颤抖。
“名单……那份名单……”牧歌的声音断断续续,“是警告……我改了几个名字……让你们知道……网破了……”
顾梦依和钟衡对视一眼。陈序的猜测是对的——那份错误百出的“绝密名单”,是牧歌在被迫情况下发出的警告信号。他用错误的信息告诉接收者:情报源已被污染,不要再相信任何指令。
“谁抓了你?”钟衡问。
“叶怀明的人……去年十二月……”牧歌咳嗽起来,嘴角溢出带血的泡沫,“他们逼我……继续发报……用我的密码本……我给陈序的指令……都是他们写的……”
他喘息片刻,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小包,塞到钟衡手里:“这个……我藏了半年……从他们谈话里……偷偷记下的……”
油布包裹不大,但很沉。钟衡迅速打开,里面是几页折叠整齐的纸张,上面用极小的字迹密密麻麻记录着信息。最上面一页是部分货物清单,标注着“灰鳍号第三批特殊货物”,下面列了十二个编号,每个编号后写着“高活性培养罐”、“载体生物培养箱”、“投放计时装置”等字样。
第二页是一张手绘的“归零计划备用时间表”。表格显示,如果原定的月圆之夜投放因故推迟,将启用三套备用方案,时间分别顺延二十四小时、四十八小时和七十二小时。每套方案对应不同的投放港口——月牙湾被标注为“第一备用点”。
第三页让顾梦依瞳孔骤缩。那是一张简易地图,标注着“亚洲区联络点分布”,其中七个点已被划掉,剩下三个点中,有一个坐标被特别圈出——正是陈序之前告诉她的那个坐标,当年跨国研究项目在亚洲的秘密联络点。
“这个坐标……”顾梦依指着地图。
牧歌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明了一些,他用尽力气说:“陆……陆怀瑾……他每个月……会去一次……那里有他的……私人实验室……不在岛上……在……在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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