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巷七号是栋两层高的西式小楼,白墙红瓦,门前有片不大的庭院,种着几株海棠。晨雾尚未散尽,枝叶上挂着露珠,整条巷子安静得能听见远处黄浦江传来的轮船汽笛声。
陈序按响门铃时,能听见屋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门开了道缝,一张温婉的面容出现在门后。女子约莫四十出头,穿着素色旗袍,头发在脑后挽成简单的髻,手里还拿着一件未完成的刺绣——是一幅牡丹图,针脚细密,配色雅致。
她的目光在陈序和顾梦依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陈序手中的半张照片上。那一刻,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嘴唇微微张开,眼中不是惊喜,而是混杂着恐惧、震惊和某种深藏的悲哀。
“你们……”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巷子里的风声吞没,“你们是远山的……”
“我叫陈序。”陈序说,将照片往前递了递,“这是我父亲陈远山留下的。他说,另半张在您这里。”
女子没有接照片,而是迅速看了一眼巷子两头,然后压低声音急促地说:“进来,快。”
她拉开房门,陈序和顾梦依闪身而入。门在身后轻轻合上,落锁声清脆。屋内陈设简单雅致,客厅里摆着几张藤椅,墙上挂着几幅绣品,空气里有淡淡的檀香味。
“我叫苏婉。”女子将刺绣放在茶几上,手指仍在微微颤抖,“但你们应该知道我的本名——清荷。陈远山当年在金陵大学的同事。”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半张照片上,这次多了些复杂的情绪。“我等这半张照片,等了整整十三年。从民国二十六年远山离校那天起,他跟我说,如果有一天有人持这半张照片来找我,那人一定是他的儿子,也一定到了最危急的关头。”
“您知道我父亲……”陈序开口。
“我知道他‘病逝’的消息。”苏婉打断他,语气苦涩,“但我一直不信。远山那样的人,不会那么轻易离开。他一定在做什么更重要的事,所以才需要假死脱身。”
她走到窗边,小心地掀开窗帘一角,朝巷口看了一眼,脸色更加凝重。“你们来晚了。三天前,有人来问过照片的事。不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是几个穿着西装、说话带北方口音的男人。他们拿着远山当年在金陵大学任教时的档案,问我还记不记得这个人,记不记得他留下过什么东西。”
顾梦依立刻警觉:“您怎么回答的?”
“我说记得,但战乱时东西都遗失了。”苏婉放下窗帘,转身看着他们,“但他们不信。这两天巷口多了一辆黑色轿车,总有人坐在车里盯着这栋房子。我猜,他们是在等——等有人拿着另半张照片出现。”
话音未落,巷口传来了汽车刹车的声音。
尖锐,急促,在安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苏婉脸色骤变,快步走到另一个窗前。透过缝隙,她看到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停在巷口,车门打开,下来三个人。都是男人,穿着深色风衣,动作干练。
“他们来了。”她的声音带着绝望,“从后门走,穿过厨房,后面有个小院,院墙不高,翻过去是隔壁裁缝铺的后巷。快!”
“您呢?”陈序问。
“我留下拖住他们。”苏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进陈序手中,“这是另半张照片,还有远山当年留给我的一封信。布包夹层里有个地址,是我们在海城真正的安全屋,除了远山和我,没人知道。”
她推着陈序和顾梦依往厨房方向走,语气急促但清晰:“地址在法租界贝当路四十二号,看门的是个聋哑老人,给他看布包里的铜钱,他就会放你们进去。安全屋里有远山留下的完整笔记,包括‘影子’在海城的网络结构图——不是副本,是原图。”
陈序握紧布包,还想说什么,但前门已经传来敲门声。不轻不重,三下,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节奏。
“走!”苏婉用力推了他们一把,然后整理了一下旗袍,深吸一口气,朝前门走去。
陈序和顾梦依冲进厨房。后门果然通着一个小院,院墙约一人高,墙角堆着几个旧花盆。顾梦依踩上花盆,利落地翻上墙头,伸手拉陈序。陈序胸口的伤口在用力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他咬紧牙关,借着顾梦依的力道爬上墙头。
两人跳进隔壁裁缝铺的后巷时,听见前门方向传来对话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问:“苏女士,刚才是不是有客人来过?”
苏婉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动:“没有啊,这么早哪来的客人。几位有什么事吗?”
“我们接到举报,说这一带有可疑人员活动。”男人的声音带着官腔,“能让我们进屋检查一下吗?”
“请便。”苏婉说,然后是开门的声音。
陈序和顾梦依没有停留,沿着后巷快速离开。巷子很窄,两侧是高高的围墙,地面上积着昨夜的雨水。他们尽量放轻脚步,但心跳声在耳畔轰鸣。
转过两个弯,前方传来人声——是早市的喧嚣。他们混入人群,放慢脚步,假装成普通的市民。陈序回头看了一眼梧桐巷方向,那辆黑色轿车还停在巷口,像一只蹲守的黑色猎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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