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福德没阻拦，只是又补了一句：“对了，委员会最近在做一个关于‘极端比赛压力下神经适应性’的研究。需要采集一些顶尖球员的生理基线数据。不知道林先生是否愿意配合？很简单，一些非侵入式的传感器，监测心率变异性、脑电波节律之类的。”他拍了拍那个银色箱子，“设备我都带来了。”
来了。正戏。
林澈还没开口，苏晚晴的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克劳福德博士，我是球队合作的运动科学顾问苏晚晴。关于这类研究，联盟规定需要先通过球队医疗组的伦理审核，并且球员有权在了解完整研究方案后再决定是否参与。您带相关文件了吗？”
克劳福德转向她，笑容纹丝不动：“当然。所有文件都已提交给贵队医疗主管。我只是提前和球员沟通一下意愿。毕竟，”他又看向林澈，“数据采集需要在相对放松的状态下进行，强迫的话，数据就不准确了，对吧？”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但林澈听出了潜台词：你可以拒绝，但我们会知道你为什么拒绝。
“我需要和教练、还有我的团队商量一下。”林澈用了最官方的回答。
“当然。随时恭候。”克劳福德微微颔首，提着箱子转身走向另一边，开始跟训练师聊起了什么，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日常寒暄。
训练继续。但林澈的心跳一直没完全平复。他能感觉到，那个银色箱子就像一个沉默的灯塔，不断发射着他看不见的波，一遍遍扫描着这座训练馆，重点是他。
中午休息时，林澈在更衣室角落找到波波维奇。老爷子正对着战术板发呆，手里攥着根红笔，在“换防沟通”那几个字下面狠狠划了好几道杠。
“教练，那个人……”林澈开口。
波波维奇没回头，继续划着杠：“联盟派来的。文件齐全，手续合法。我找熟人问过，亚历山大·克劳福德，履历漂亮得像个假人——约翰霍普金斯运动医学博士，MIT神经工程学博士后，在联盟科学委员会干了六年，没污点，没争议。”他 finally 转过身，红笔在指尖转了一圈，“知道最他妈烦的是什么吗？”
林澈摇头。
“就是他太干净了。”波波维奇把笔啪地按在战术板上，“干净得不像个真人。这种人要么是圣人，要么……就是个高级演员。”
“那他来到底想干嘛？”
“他说是来做‘负荷管理优化’，帮我们科学安排训练强度，减少伤病风险。”老爷子冷笑一声，“听着多美好。但马刺的负荷管理方案是我和医疗组用了十几年磨出来的，需要他一个空降兵来‘优化’？”他盯着林澈，“你小心点。他要什么数据，要做什么测试，必须先经过我和苏医生的同意。别私自答应任何事，听懂没？”
林澈用力点头。
下午的训练，克劳福德果然收敛了许多。他大部分时间坐在场边，偶尔用平板记录着什么，那个银色箱子放在脚边，没再打开。但林澈能感觉到，那种被扫描的感觉还在，只是变得更隐蔽了。
训练结束，球员们陆续去洗澡。林澈故意磨蹭到最后，等更衣室快空了，才走向自己的柜子。就在他打开柜门时，眼角瞥见柜门内侧贴着一张便签纸。
淡黄色的纸，上面用印刷体写着两行字，没有署名：
「你的‘天赋’很有趣。
但记住，所有馈赠都已在暗中标好价格。」
林澈猛地回头。更衣室空无一人，只有远处淋浴间传来的水声和模糊的说笑声。他撕下便签纸，纸张很普通，任何便利店都能买到。字迹是标准的Times New Roman字体，打印的。
他把纸揉成一团，攥在手心，纸团的边缘硌着掌纹。
价格。他当然知道。天赋银行的利息、黑湖的虎视眈眈、还有现在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克劳福德。所有东西都在告诉他：这条路上没有免费午餐。
但他已经付了首付了——那些挣扎、那些崩溃、那些在深夜里跟自己较劲的时刻。后面的款，他得用自己的方式还。
林澈把纸团塞进裤袋，脱下湿透的训练服。热水冲下来时，他闭着眼，让水流狠狠砸在额头。
便签纸的事，他没告诉任何人，连苏晚晴也没说。有些压力，得自己先扛住。
走出训练馆时，天色已近黄昏。克劳福德的黑色轿车刚刚驶出停车场，尾灯在暮色里划出两道红线，很快消失不见。
苏晚晴在车边等他，手里拿着那个平板，屏幕亮着，上面是不断滚动的波形图。
“他走了，”她说，“但箱子发射的信号还在。我追踪到，信号被中继到了一个……联盟官方数据中心的服务器。理论上合理，但那个服务器的访问日志，过去三个月有十七次异常登录，IP地址经过多层跳转，最终源头无法追溯。”
林澈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厢里很暗，只有仪表盘的微光。
“便签纸，”他 finally 开口，从裤袋里掏出那个已经皱巴巴的纸团，递给苏晚晴，“在我更衣室柜子里发现的。”
苏晚晴展开纸团，借着窗外路灯飞快扫过那两行字。她的手指在“价格”那个词上停顿了一下。
“不是克劳福德。”她说，语气肯定，“如果是他，不会用这么……戏剧化的方式。这更像一种警告，或者说，提醒。来自某个知道内情，但立场不明的人。”
“灰隼？”
“不像他的风格。”苏晚晴把纸抚平，用手机拍照保存，然后将原纸小心收进证物袋，“但这条信息本身是真的。所有馈赠都有价格。你的融合度越高，买的单就越大。”她看向林澈，“现在的问题是，你准备好付账了吗？”
车窗外，圣安东尼奥的夜景开始流淌。林澈靠在座椅里，疲惫终于如潮水般漫上来。
“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我没打算逃单。”
车子发动，汇入车流。训练馆被远远抛在后面，但林澈知道，有些东西已经跟出来了，黏在影子上，甩不掉。
那就带着走吧。反正这条路，他本来就没打算轻松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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