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座空旷、奢华却冰冷得如同样板间的陆家老宅,陆景川没有开灯,径直走到书房,将自己陷进宽大的皮质办公椅里。
窗外,帝都的夜色正浓,霓虹闪烁,勾勒出这座权力与财富交织的城市的轮廓,他曾以为自己是这棋盘上的执棋者。
然而此刻,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的,却是下午在奶茶店里,母亲谢云舒那些看似荒诞不经、却字字诛心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他多年来赖以生存的认知基石。
他像个傻子一样复盘着整个对话,越想,越觉得一股冰凉的、带着强烈自嘲的笑意从心底涌起。
陆家?他为之殚精竭虑、甚至不惜牺牲弟弟幸福的“陆氏帝国”,其姓氏的来源,竟然只是因为母亲孕期看的一本武侠小说?一个如此随性、近乎儿戏的决定,却成了他半生奋斗、自我束缚的“神圣”枷锁?这简直是对他所有努力最极致的讽刺!
血统与传承?他视若珍宝、甚至因此对弟弟产生微妙嫉妒和压迫感的“陆家正统血脉”,在母亲口中,似乎根本无足轻重,甚至……可能是一个需要被刻意掩盖、或者说,是为了让弟弟陆星衍能够以一个“普通纨绔”身份安全存在的障眼法?他拼命想维护的“纯净”,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责任与牺牲?他一直以为,母亲将公司交给他,是对他能力的认可和沉甸甸的托付,他必须鞠躬尽瘁,甚至为此扭曲自己的情感和弟弟的人生。可母亲今天的态度再清楚不过——她从未要求他为了这个“外壳”般的陆家牺牲任何东西,尤其是他自己和星衍的幸福。他所承受的沉重压力,很大一部分,竟是他自己凭空想象、并不断强化的!
母亲的缺席?他一直以为母亲是洒脱不羁,享受人生。现在想来,她那看似漫不经心的环球旅行,恐怕远非那么简单。她身上一定藏着更深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的“消失”,或许也是一种更高级的保护和……布局?而自己,却一直被困在这个小小的商业帝国里,为一些表象的东西争得头破血流。
想到这里,陆景川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带着几分苦涩,几分释然,还有几分……彻底解脱后的虚脱感。 他就像一个精心搭建了多年积木城堡的孩子,突然被人告知,这城堡建在了一片根本不存在的沙滩上,所有的努力和小心翼翼,都成了毫无意义的自我感动。
他曾经视若生命的责任、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他为之焦虑的出身危机……在母亲揭示的(哪怕是冰山一角)真相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可笑,甚至……无足轻重。
一直紧绷着、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神经,在这一刻,奇异地松弛了下来。那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重担,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移开了。
他并没有感到愤怒或失落,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原来,母亲从未给他套上那些枷锁,枷锁是他自己戴上的。原来,他所以为的战场,可能连前哨都算不上。
原来,他一直想要保护的弟弟,或许根本不需要他这种建立在误解和恐惧之上的“保护”。
他拿起手机,看着屏保上那张很多年前的全家福——照片里,母亲笑靥如花,眼神明亮而狡黠,年幼的星衍淘气地做着鬼脸,而他自己,则是一副小大人的严肃模样。现在再看,母亲的眼神中,似乎早已洞悉了一切未来的波澜。
他关掉手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 放下吧。 放下对“陆家”这个符号的执念。 放下对所谓“血统”和“正统”的焦虑。 放下那份自我感动式的、沉重的“牺牲感”。 放下……对弟弟的控制欲和那份源于不安的“逼迫”。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被“责任”绑架的陆景川。他要做的,仅仅是母亲最后叮嘱的那件事:哄回弟弟,继续“养废”他。这个任务,虽然听起来古怪,却远比管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更让他感到……心安和踏实。
至于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关于弟弟生父和“人道销毁”的秘密,以及母亲身上的谜团……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深究的时候。或许,当弟弟真正需要知道的时候,母亲自然会告诉他。而他,只需要在必要时,提供毫无保留的支持。
想通了这一切,陆景川睁开眼,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城市夜景时,心境已截然不同。那璀璨的灯火,不再象征着需要他去征服和守护的疆土,而只是……一片可供欣赏的风景。
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助理,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与……如释重负: “帮我查一下,星衍……二少爷最近可能出现的区域,要最详细的。另外,找几款限量版的手办。”
挂断电话,陆景川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久违的、真实的弧度。哄弟弟回家这件事,听起来,似乎比对付那些老奸巨猾的股东有趣多了。
而远在南太平洋的陆星衍,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继续兴奋地拉着顾云深规划明天的潜水行程,对他哥哥即将发起的、画风突变的“哄弟行动”,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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