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理专家持续的专业干预和药物辅助下,陆星衍涣散的瞳孔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聚焦,但意识显然仍停留在破碎而混乱的深渊里。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不再是无声的流泪,而是含混不清的呓语,嘴唇哆嗦着,吐出一连串令人费解的词语:
“C4…塑化指数0.98…四十…公斤…不,不够…硝基…需要…需要耦合剂…”
“起爆点…选在…主应力带…东经…北纬…”
“冲击波叠加…三次…三次就能诱发链式…”
“EMP…先放EMP…干扰…”
这些夹杂着专业术语、数字和英文缩写的破碎词句,在医疗帐篷里低回,听起来就像是高烧病人的胡言乱语。
医护人员面面相觑,心理专家也皱紧了眉头,试图从中解析出创伤记忆的线索,但更多认为这是大脑在极度应激下产生的无意义联想。
陆景川站在床边,听着弟弟这些颠三倒四的话,心却一点点沉下去。他不懂爆破工程,但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透出的是一种极其专业、且目的性极强的……毁灭气息。
就在这时,帐篷帘被掀开,一位手上缠着绷带、满身灰尘的施工指挥走了进来,他是刚才在清理塌方现场碎石时被划伤的,过来找裴烬处理一下。
他正好听到陆星衍喃喃着“当量…等效TNT…冲击波覆盖半径…”,脚步顿了一下,随口对旁边的护士感叹了一句: “嘿,这小伙子烧糊涂了还在念叨爆破参数呢?听他这碎碎念的装药量和布点方式……要是真干,能把咱们脚下这小岛直接掀翻、炸沉喽!比我们矿上用的猛多了!” 他说这话时带着点调侃,说完就走到裴烬那边包扎去了。
但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直劈陆景川的天灵盖! 他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施工指挥无心的一句感叹,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最恐惧的潘多拉魔盒!
不是胡言乱语! 陆星衍不是在说疯话!他是在极度崩溃和无意识的状态下,凭借他那过目不忘、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精确地计算着如何用最“高效”的方式,将整个岛屿连同其上所有的人——包括那些他认为是“用顾云深的命换来的”幸存者——彻底毁灭!
“如果不能找回他,就让一切都陪葬。” 陆星衍之前的疯狂嘶吼,根本不是气话,而是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的前奏!他现在精神崩溃,意识不清,反而卸下了所有理智的伪装,将内心深处最黑暗、最偏执的念头,用他最擅长的方式——精确的计算——暴露了出来!
母亲谢云舒的警告如同诅咒般在耳边回荡:“……一旦让他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脑子,和他内心深处可能存在的、与生俱来的黑暗面结合……等待星衍的,将是最彻底、最无情的——人道销毁。”
陆景川看着床上蜷缩着、脸色苍白、看似脆弱无比的弟弟,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那种毁灭性的力量,就潜伏在弟弟看似崩溃的表象之下。
一旦顾云深确认死亡的噩耗传来,或者长时间找不到人,陆星衍的精神防线彻底崩塌,谁能保证他不会将这套“毁灭程序”从呓语变为现实? 到那时,为了阻止更大的灾难,或许真的只剩下……母亲口中那句冰冷的“人道销毁”了。
陆景川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他不能慌,更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出陆星衍这些“呓语”背后隐藏的致命性。 他必须尽快找到顾云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不仅是救顾云深,更是救陆星衍,救这岛上所有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身大步走出医疗帐篷,径直走向指挥中心。他必须催促沈墨渊,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确切的信号!
“墨渊!” 陆景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急迫,“还需要多久?有没有突破性进展?”
沈墨渊从屏幕上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但眼神异常明亮:“有古怪。塌方前的震动波形有异常谐波,不像自然地震。热成像残留的分布模式也过于‘规则’。
我正在构建反向模型,尝试剥离干扰,还原塌方瞬间的能量释放源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感觉我们离真相很近了!” 陆景川看着伴侣专注的侧脸,心中稍定,但那股沉重的压力丝毫未减。时间,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与一场可能由他亲弟弟引发的、无法想象的灾难赛跑。
而医疗帐篷内,陆星衍的呓语渐渐低了下去,重新陷入昏睡,只是眉头依旧紧锁,仿佛在梦中,仍在进行着那些毁灭性的演算。裴烬为他拉好被子,目光扫过陆景川刚刚离开的方向,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深邃难明。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但选择了沉默。 岛屿的夜空下,希望与毁灭的倒计时,在无声地同步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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