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笼罩了小岛,救援现场的探照灯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紧张和压抑。
临时指挥中心旁边的休息区内,陆星衍端来了两份简单的加热速食餐,放在简陋的折叠桌上。 “大哥,吃点东西吧。”陆星衍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轻松的语调,与几个小时前审讯帐篷里的那个判若两人。
他率先坐下,拿起一次性餐具,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狼吞虎咽。相反,他用餐勺的动作异常优雅,甚至带着点挑剔。
他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炖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眉头微蹙,仿佛在品鉴高级餐厅的料理。
“这肉……冷冻太久了,纤维都柴了,调味也只会死命加盐。”他评论道,又尝了一口旁边的蔬菜,“青菜煮过头了,一点脆劲都没有,火候差得远。”
他说话的语气自然,就像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审讯和冷酷的“尸体处理方案”从未发生过。
陆景川坐在他对面,看着餐盒里油腻的食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眼前不断闪现着帐篷里那几具死状凄惨的尸体,鼻腔里似乎还萦绕着那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作为陆氏集团的掌舵人,在商场上纵横捭阖,见过无数风浪,但也仅限于商业竞争、唇枪舌剑,最多是放些狠话,何曾亲眼见过、甚至间接参与过如此赤裸裸的暴力与死亡?那场景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这个“生意人”的心理承受底线。
他脸色苍白,拿着餐具的手微微颤抖,根本没有任何食欲。
陆星衍抬眼看着大哥,注意到他难看的脸色和一动未动的餐盒,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
他用勺子从自己餐盒里舀起一块看起来相对完整的肉块,自然地伸到陆景川嘴边,语气甚至带着点哄劝的意味,就像大哥哄小时候不愿意吃饭的自己一样: “大哥,多少吃一点。这块看起来还行,你尝尝?”
那块浸满酱汁的肉,在灯光下泛着油光,递到了陆景川的唇边。 就在这一瞬间,陆景川的视觉产生了恐怖的重叠——他仿佛看到那不再是食物,而是审讯帐篷里血肉模糊的残块!那酱汁的颜色,刺眼得如同尚未干涸的鲜血!
“唔——!” 陆景川猛地一把推开陆星衍的手,力道之大让勺子都飞了出去,肉块掉在地上。
他霍然起身,椅子向后刮擦出刺耳的声响,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随即冲出休息区,跑到旁边的空地,扶着树干,再也忍不住,将胃里所剩无几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吐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一起涌出。
他不仅仅是在呕吐食物,更是在呕吐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恶心和巨大的心理冲击。
陆星衍坐在原地,看着大哥狼狈呕吐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掉在地上的肉块和滚远的勺子,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辜的困惑。
他拿起纸巾,优雅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然后慢慢起身,走过去捡起勺子,用水冲了冲,放回桌上。
他走到休息区门口,看着远处还在不住颤抖、呕吐的大哥,眼神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大哥,怎么了,你胃不舒服?”
说完,他转身,走回桌边,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那份被批评得一无是处的晚餐,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月光下,兄弟二人,一个在远处呕吐不止,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一个在灯下优雅进食,冷静得如同地狱归来的使者。
巨大的反差,勾勒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陆景川吐到几乎虚脱,才勉强直起身,用袖子擦掉嘴角的污渍,脸色惨白如纸。他回头,看着灯光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弟弟,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他终于彻底明白,母亲谢云舒的警告意味着什么。眼前的陆星衍,已经不再是他的弟弟了。那是一个被绝对执念和黑暗面完全支配的、极度危险的未知存在。 而唤醒这个存在的,正是他自己。现在,他必须承担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并想办法……控制住这头已经出笼的猛兽。否则,第一个被吞噬的,可能就是他,以及所有靠近陆星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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