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三人驱车来到了周家位于城郊的老宅。这是一栋颇有年头的欧式别墅,带着一种被时光浸透的沉寂感。周屿掏出钥匙,打开那扇沉重的、雕花都有些模糊的橡木大门,一股混合着旧木、尘埃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喏,就是这儿了,我家老头的‘藏宝洞’。”周屿指了指通往地下室的狭窄楼梯,语气随意,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地下室的门一打开,一股更浓重的、带着潮湿的尘土味直冲鼻腔,呛得三人连连咳嗽。
陆星衍更是捏着鼻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嘴里不满地嘟囔:“我的天……这地方多久没人来了?这是人待的地方吗?周哥你们家是搞考古的还是收破烂的?”
借着从高处小气窗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可以看到地下室空间极大,但堆满了各种蒙着厚厚灰尘的木质箱子、散落的书籍、用防尘布盖着的古怪仪器标本,以及一些用麻绳捆扎的、看不清内容的卷轴,几乎无处下脚。
“废话,当然是考古,这些都是我叔叔的宝贝。”周屿白了陆星衍一眼,率先走了进去,靴子踩在积灰的地板上,留下清晰的脚印,“愣着干嘛?开工啊!不打扫怎么找东西?”
于是,三位身份不凡的“探险家”被迫先当起了清洁工。周屿还算熟练地找到扫帚和抹布分发下去,顾云深挽起袖子,沉默地开始清理。
陆星衍则是一脸嫌弃,拿着块抹布东戳一下西蹭一下,动作敷衍,嘴里抱怨个不停:“我这双手是拿来打游戏和玩精密仪器的,不是用来擦蜘蛛网的!周屿我告诉你,这事完了你得请我吃一个月的米其林三星!”
周屿一边胡乱挥着扫帚,一边回怼:“行啊,找到东西,我把老头子藏的百年威士忌开给你喝都行!赶紧干活!”
好不容易将一小片核心区域清理出能落脚的地方,三人已是灰头土脸。真正的搜寻工作这才开始。
过程远比想象中更枯燥和令人绝望。周教授留下的资料浩如烟海,且分类混乱(或者根本就没分类),很多箱子上只有模糊的日期或地名缩写,甚至根本没有标记。
周屿翻了一会儿就失去了耐心,找了个相对干净的箱子坐下,开始玩手机,美其名曰“战略指挥”。
陆星衍更是直接摆烂,找了本看起来比较干净的探险小说,靠在墙角翻了起来。
只有顾云深,凭借着惊人的耐心和毅力,一份份、一箱箱地仔细翻阅、辨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希望越来越渺茫。地下室空气不流通,闷热加上灰尘,让人昏昏欲睡。
就在连顾云深都开始感到一丝疲惫和挫败时,他的手指在翻动一个标注着“环太平-杂项-密档”的牛皮纸文件袋时,触感微微一滞。
他小心地抽出一本用油布包裹着、边角已经磨损起毛的线装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是深褐色的硬卡纸,没有标题,只在右下角有一个模糊的、类似海浪漩涡的墨水印记。 顾云深心中一动,轻轻翻开。
扉页上是周教授熟悉的、略显潦草的笔迹:“拉努阿图祭祀符文田野调查札记(残卷)及字符比对初探”。
找到了! “星衍!周屿!快过来!”顾云深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陆星衍扔掉小说,周屿也收起手机,立刻围了过来。 顾云深小心翼翼地翻阅着笔记本。里面果然用钢笔细致地临摹了大量与密码本上相似的奇特字符,旁边有周教授用钢笔做的注释、推测的发音和含义,还有一些与已知太平洋岛屿文字的对比图。
这确实是一本关于那种古老文字的“字典”或研究笔记! “太好了!有救了!”陆星衍欢呼一声。
然而,随着顾云深继续翻阅,三人的眉头又渐渐皱了起来。问题出现了。 这本笔记并非一部系统、完整的字典,更像是周教授田野调查时的原始记录和初步研究手稿,很多字符的释义旁边打着问号,表示存疑。
更棘手的是,笔记中明确提到,这种古老的“拉努阿图祭祀文”的语法结构、书写规则(阅读方向、字符组合逻辑、断句方式)与任何现代语言都截然不同,甚至字符的大小、间距、以及书写时使用的媒介(树皮、沙地、兽骨)都可能影响其含义。
周教授在笔记中多次感叹其解读之困难,称之为“与远古巫祝的对话”。
“也就是说,”周屿抓了抓头发,一脸蛋疼,“我们就算对着这本‘字典’,把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查出来,得到的可能也只是一堆乱七八糟、顺序不明的‘单词’,根本拼不成一句能读懂的话?还得先搞懂他们的‘语法’?”
“恐怕是这样。”顾云深合上笔记,面色凝重,“这比破解密码更复杂。密码至少有规则可循,而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体系。我们可能需要语言学,尤其是古文字学和太平洋岛屿语言学的专家帮助。” 希望仿佛近在咫尺,却又隔着一道无形的、名为“文明鸿沟”的壁垒。
他们找到了钥匙,却发现锁孔的结构前所未见。
陆星衍看着那本充满未知的笔记,又看了看眉头紧锁的顾云深,刚才的兴奋劲消退了不少,嘟囔道:“怎么这么麻烦啊……还以为找到本子就能直接看懂呢。”
顾云深轻轻摩挲着笔记本陈旧的封面,目光坚定:“有线索总比没有强。至少我们知道了方向。接下来,我们需要找到能解读这种语言规则的人。”
地下室里重归寂静,尘埃在光束中缓缓飞舞。他们手握通往真相的“字典”,却站在了一座更庞大的、由失落的语法和文明隔阂构筑的迷宫入口前。接下来的路,似乎更加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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