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阳刚漫过筒子楼的屋檐,苏曼卿就揣着攒了半个月的工资,直奔百货大楼。橱窗里那件月白色的确良衬衫,她已经惦记了整整一个春天——挺括的面料,领口绣着一圈细细的米黄色蕾丝,袖口是别致的喇叭袖设计,穿在模特身上,衬得整个人都清爽又雅致。
“同志,这件衬衫我要了。”苏曼卿指着橱窗里的衬衫,语气里难掩兴奋。售货员麻利地取下衬衫,包装进印有“上海百货”字样的纸袋里。苏曼卿接过纸袋,指尖都有些发颤,这可是她给自己的“三八节”礼物,也是她参加工作以来,买过的最体面的一件衣服。
回到家,苏曼卿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把衬衫平铺在床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衬衫上,月白色的面料泛着柔和的光泽,蕾丝花边精致又耐看。她忍不住换上,对着镜子转了两圈,镜中的自己仿佛年轻了好几岁,连眼角的皱纹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好看吗?”苏曼卿走到正在摆弄晾衣绳的庄建国面前,笑着问道。
庄建国头也没抬,手里拿着钳子,正在给晾衣绳的铁架拧紧螺丝,“好看,好看。”他敷衍地应着,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晾衣绳上。
这晾衣绳是庄建国昨天刚换的,用的是厂里淘汰的红色尼龙绳,又粗又结实,他特意把绳子拉得笔直,两端固定在阳台的护栏上,还在中间加了两个支架,说是这样晾衣服更稳当,不容易被风吹掉。
苏曼卿知道他的性子,也不介意,只是小心翼翼地脱下衬衫,准备拿去阳台晾干——新衣服总得先洗一遍才能穿。她用温水兑了点肥皂粉,轻轻揉搓着衬衫,生怕弄坏了蕾丝花边。洗完后,她把衬衫拧干,摊开在洗衣板上,仔细地抚平褶皱,然后才用衣架子挂起来,晾在庄建国新换的红色尼龙绳上。
“你可得小心点,别让衣服掉下去了。”苏曼卿叮嘱道。
“放心吧,我这晾衣绳结实着呢,别说一件衬衫,就是十件八件也掉不下去。”庄建国拍着胸脯保证。
苏曼卿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饭。她心里盘算着,等衬衫晾干了,明天就穿着去学校,让同事们也看看她的新衣服。
晚饭过后,天渐渐黑了下来,苏曼卿想起阳台上的衬衫,连忙走过去收。可当她拿起衬衫的那一刻,脸色瞬间变了——原本月白色的衬衫,领口、袖口和下摆,都被染上了淡淡的红色,尤其是蕾丝花边的缝隙里,红色的印记格外明显,就像被人用红墨水泼过一样。
“庄建国!你过来!”苏曼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拿着衬衫,快步走进屋里。
庄建国正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翻看一本旧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听到苏曼卿的喊声,他愣了一下,放下书,“怎么了?这么大声。”
“你自己看!”苏曼卿把衬衫扔在沙发上,“我刚买的新衬衫,被你这破晾衣绳染成红色了!你看看,这还怎么穿?”
庄建国拿起衬衫,眯着眼睛看了看,又用手指摸了摸染上红色的地方,不以为然地说:“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不就是染了点红色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什么大不了的?”苏曼卿气得浑身发抖,“这是我花了半个月工资买的新衬衫!我还没穿呢,就被你弄成这样了!你知道我有多喜欢这件衣服吗?”
“喜欢也不能当饭吃啊。”庄建国放下衬衫,语气平淡地说,“不就是一件衣服吗?染了就染了,以后再买一件就是了。”
“再买一件?”苏曼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得倒轻巧!半个月工资,你知道我攒了多久吗?你平时买那些破铜烂铁,我从来没说过什么,现在我买件新衣服,你就这么不当回事?”
“我买破铜烂铁是为了修东西,是为了这个家!”庄建国也有些不高兴了,“我换晾衣绳也是为了方便你晾衣服,我怎么知道这绳子会掉色?”
“你不知道?”苏曼卿冷笑一声,“你用厂里淘汰的尼龙绳当晾衣绳,你就没想过它会掉色吗?你就是图省事,图便宜,根本没考虑过后果!”
“我图省事?图便宜?”庄建国站起身,“我这是废物利用!你看看你,买件衣服就这么娇气,染了点颜色就气成这样,至于吗?”
“我娇气?”苏曼卿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在中学当老师,每天要给学生上课,穿得体面点难道不对吗?我总不能穿着一件被染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去给学生上课吧?”
庄建国看着苏曼卿通红的眼眶,心里也有些发虚,但他还是嘴硬地说:“其实,这红色也挺好看的,现在厂里的年轻姑娘都喜欢穿红颜色的衣服,这叫‘流行色’,你穿出去,别人肯定以为你赶时髦呢。”
“流行色?”苏曼卿气得笑了出来,“庄建国,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是被染上去的颜色,乱七八糟的,什么流行色?你简直是强词夺理!”
“我不是强词夺理。”庄建国挠了挠头,“我是说真的。你看,这红色染得还挺均匀的,就像特意染上去的一样,比单纯的月白色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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