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秋,红旗厂家属院的梧桐叶染上了浅黄,风一吹,便簌簌地往下掉,铺得巷口满地金黄。庄建国揣着皱巴巴的三块钱,从县城供销社兴冲冲地往家赶,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牛皮纸口袋,里面装着五个红彤彤的苹果——这是他咬咬牙给家里买的“稀罕物”。
这年头,苹果算不上日常吃食,尤其是品相周正、酸甜多汁的红富士,三块钱五个的价格,在当时顶得上普通工人一天的工资。庄建国平时过日子抠门,灯油都舍不得多费,这次之所以大方,一是因为儿子庄建军下周要从部队休假回来,二是侄女庄小栋总念叨着想吃苹果,他疼孩子,便狠了狠心掏了腰包。
一路小跑回到筒子楼三楼,庄建国气喘吁吁地推开家门,把苹果口袋往桌上一放,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妻子赵秀兰去厂里上班了,庄小栋在学校上课,家里没人。他心里打着小算盘:这苹果金贵,可不能让小栋一次性吃个够,也得给建军留着,得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等儿子回来再拿出来一起分享。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衣柜里怕压坏,橱柜里怕串味,最后目光落在了床底。自家的木板床底下空荡荡的,铺着一层旧报纸,平时很少有人去看,藏在这里肯定安全。庄建国弯腰把床底的报纸扒拉平整,小心翼翼地将苹果口袋放了进去,又用几张报纸盖在上面,拍了拍手上的灰,心里美滋滋的:“这下妥了,谁也找不到。”
接下来的几天,庄建国每天都要趁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偷弯腰往床底瞄一眼,确认苹果没被发现,才放下心来。庄小栋偶尔提起想吃苹果,他都打哈哈糊弄过去:“等你建军哥回来,大伯给你买好的,比供销社的还甜。”小栋信以为真,便不再追问。
转眼到了周末,庄建军休假的日子越来越近,庄建国心里越发期待,想着等儿子回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苹果、聊家常,该多热闹。这天晚上,他下班回家,刚进门就觉得屋里有点不对劲——墙角似乎有“吱吱”的老鼠叫声,而且床底方向隐约传来一股淡淡的霉味混着果香。
庄建国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快步走到床边,弯腰掀开盖在上面的报纸,伸手去摸那个牛皮纸口袋。指尖刚碰到口袋,就感觉到湿漉漉、黏糊糊的,还带着一股刺鼻的酸味。他心里一紧,连忙把口袋拖了出来,打开一看,顿时眼前一黑。
五个苹果,有三个已经被老鼠咬得面目全非,果皮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牙印,果肉被啃得坑坑洼洼,还沾着老鼠的粪便和毛发,散发着腐败的气味。剩下的两个虽然没被咬透,但也被老鼠蹭得脏兮兮的,表皮起了褶皱,显然已经不能吃了。
“我的苹果!”庄建国发出一声哀嚎,手里的口袋“啪”地掉在地上,腐烂的果肉和汁水洒了一地。他蹲在地上,看着那些被老鼠糟蹋的苹果,心疼得浑身发抖。这可是他花三块钱买的,三块钱啊!能买两斤猪肉,能交三个月的电费,能给小栋买十本练习册,就这么被老鼠给毁了!
想到这里,庄建国的眼泪忍不住涌了上来,先是小声抽噎,后来越想越心疼,干脆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声音洪亮得整栋筒子楼都能听见:“我的三块钱啊!就这么没了!损失了三块钱!这该死的老鼠,我跟你没完!”
他哭得伤心欲绝,捶胸顿足,像是丢了什么天大的宝贝。赵秀兰下班回来,一进门就看见丈夫坐在地上哭,地上还躺着一袋子烂苹果,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又气又好笑,走过去拉他:“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一袋苹果吗?被咬了就被咬了,哭什么哭,让人听见笑话。”
“什么叫多大点事儿?”庄建国一把甩开她的手,哭得更凶了,“那是三块钱!三块钱啊!我攒了多久才攒下来的!就想给建军和小栋尝尝鲜,结果全被老鼠给啃了!我心疼啊!”
正在这时,苏曼卿提着一个布包从外面回来,路过庄建国家门口,听见里面哭声震天,还夹杂着赵秀兰的劝说声,便忍不住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见庄建国坐在地上哭,地上散落着烂苹果和老鼠屎,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庄师傅,您这是怎么了?”苏曼卿皱了皱眉,连忙问道。
赵秀兰叹了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苏曼卿听完,看着庄建国哭得伤心的样子,再想想他平时抠门的德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庄师傅,您这可真是活该!”
庄建国正哭得起劲,听见苏曼卿说“活该”,立刻停止了哭泣,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瞪着她:“苏老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都损失三块钱了,你还笑我?”
“我不笑你笑谁啊?”苏曼卿忍着笑,说道,“苹果是稀罕物,你好好放在通风干燥的地方不行吗?非要藏在床底,那里又阴暗又潮湿,不招老鼠才怪!你要是早点拿出来,要么分给小栋吃了,要么放在橱柜里密封好,也不至于被老鼠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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