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社的风,总带着股尘土味,混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腥气,刮在脸上像细沙打过来。
孙乾按照刘备命令,拢了拢衣襟,站在一处土坡上,望着坡下涌动的人潮,眉头拧成了个川字。
他这大半年来,几乎脚不沾地。
从冀州到兖州,再从徐州到荆州,凭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还有藏在袖筒里那些真假掺半的书信,硬是把各路诸侯的人手,像牵羊似的往颍川这边引。
“孙先生,张太守那边的人到了,在东边林子外扎营,吵着要先领粮。”
一个亲随快步跑上来,声音里带着几分焦躁。
孙乾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知道了,让粮官先给他们拨三成,就说后续粮草明日必到。
告诉他们,谁要是敢闹事,往后这颍川地界的好处,就没他们的份。”
亲随应了声,转身又冲进了人流里。
孙乾望着那人消失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心里清楚,这三成粮草根本填不饱那些人的肚子,可他实在没别的办法。
各路诸侯的心思,他比谁都明白,个个都想在颍川分一杯羹,没人真心想为民请命,不过是冲着那传闻中的好处来的。
坡下的景象,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
穿着各异的汉子们东奔西跑,有的扛着刀枪,有的背着行囊,还有的干脆坐在地上,扯着嗓子骂娘。
冀州的粗嗓门、兖州的硬调子、徐州的软声气、荆州的蛮腔,混在一处,
你喊我叫,谁也听不懂谁在说什么,反倒更添了几分混乱。
“嘿!你踩我脚了!没长眼啊?”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揪住另一个瘦高个,拳头都举了起来。
瘦高个也不含糊,梗着脖子回骂:“谁踩你了?是你自己往我脚上撞!我看你是想找事!”
两人说着就要动手,周围立刻围上来一群看热闹的,还有人跟着起哄。
孙乾看得心烦,朝旁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
护卫会意,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声大喝:“都给我住手!孙先生有令,谁敢私斗,军法处置!”
那满脸横肉的汉子愣了一下,看清是孙乾的人,悻悻地松开了手,嘴里还嘟囔着:“算我倒霉。”
瘦高个也哼了一声,转身钻进了人群。
这样的冲突,这几天已经发生了不下十次。
孙乾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要的是一支能听从调遣的力量,可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一群乌合之众。
可他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他知道,这些人中不少各路诸侯的碟子。
与此同时,颍川郡城的一条街上,李儒正慢慢地踱着步。
他穿着一身素色的长衫,头发用一根木簪束着,看起来像个普通的读书人,
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藏着化不开的忧愁。
街上的人比往常多了数倍,大多是从外地赶来的,操着各种口音,吵吵嚷嚷。
卖吃食的小贩扯着嗓子吆喝,赶路的汉子背着行囊匆匆而过,
还有些江湖打扮的人,腰间挎着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整个颍川郡城,就像一个被捅开了的马蜂窝,乱得不可开交。
有人说,各路诸侯齐聚颍川,是为了探寻那柄失踪已久的太阿剑。
传说太阿剑乃上古名剑,锋利无比,得之可安天下。
这些日子,到处都能听到人们在议论太阿剑的下落,
有人说在长社的深山中,有人说藏在颍川的古寺里,
还有人说被某个神秘人带走了。
可李儒对这些传闻,却半点兴趣都没有。
他的目光落在街上那些忙碌的身影上,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他想起了几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董卓。
那时的董卓,虽然性情刚猛,却也算得上是个豪杰。
他带着西凉铁骑,浩浩荡荡地进入洛阳,扬言要整顿朝纲,还天下一个太平。
李儒那时是何等敬佩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辅佐的明主,
于是尽心尽力地为他谋划,哪怕背上骂名也在所不惜。
可谁曾想,进入洛阳之后,一切都变了。
董卓像是被富贵权力冲昏了头脑,变得骄奢淫逸,残暴不仁。
他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还纵容手下烧杀抢掠。
洛阳城在他的铁蹄下,几乎变成了人间地狱。
李儒还记得,有一次他劝董卓收敛一些,董卓却拍着桌子骂他:“我手握重兵,天下谁敢不服?
享受享受又怎么了?”
那一刻,李儒的心凉了半截。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是他看错人了吗?还是这富贵权力,真的能让人彻底改变?
他想起了那些曾经跟着董卓一起打天下的弟兄,一个个也都变了。
他们不再是当初那个热血沸腾的汉子,眼里只剩下金钱和地位,
为了一点利益,争得头破血流。
就连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别人口中的“奸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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