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下,叶冰裳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一个孤寂的剪影。
她面前的桌案上,那封来自林萧的密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许久,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股自心底升起的寒意,让她原本因愤怒而燥热的身体,变得如同冬日里的顽石。
她没有哭,也没有崩溃。
作为执掌神捕司、见惯了生死与阴谋的统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情绪是最多余的东西。
真相已经浮现,敌人已经明了。
蓝慕云。
她的丈夫。
现在,她首先要做的,是保住唯一的证人,也是她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林萧。
她重新铺开一张信纸,拿起笔,手腕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神捕司内部特有的密语,迅速写下一封回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敌暗我明,切忌打草惊蛇。保存证据,静待时机,万勿轻举妄动。一切,待我安排。”
她将信纸折好,用火漆封存,唤来心腹密探。
“用最快的渠道,送到林校尉手中。记住,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可让第三人察觉。”
“遵命!”密探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
做完这一切,叶冰裳才感到一阵脱力。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一刻也无法平静。
蓝慕云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无赖的脸,与羚羊谷那上千具死不瞑目的尸骸,不断交替出现。
原来,他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之下,隐藏着的,是这样一头择人而噬的恶魔。
她忽然想起,大婚之夜,自己用匕首抵着他的喉咙,警告他不要碰自己。他当时举着双手,一脸无辜地求饶,那眼神里,是不是也藏着此刻她才看懂的,对猎物的戏弄与嘲讽?
一夜无眠。
第二天,就在叶冰裳寄出密信的傍晚,国公府的管家兴高采烈地送来了一封信。
“夫人,大喜啊!是公子从前线寄回来的家书!”
家书。
这两个字,让叶冰裳的心猛地一沉。
她接过信封,那上面熟悉的、带着几分狂放不羁的字迹,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将自己关在房中,拆开了信。
信纸上,蓝慕云的字里行间,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口吻。
“亲亲娘子,见字如面。唉,你都不知道我在这鬼地方过的是什么日子,风沙大的能把人埋了,饭菜里全是沙子,还不如咱们府里喂狗的食儿。那吴庸就是个草包,打仗跟过家家一样,无聊透顶。对了,上次那个‘大捷’,就是走了狗屎运,捡了一群跑不动的瘸腿羊,也值得他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真是没见过世面。”
“说实话,我现在想你想得紧,想咱们家那张又大又软的床,想你……虽然你总是冷着一张脸,但看久了,还挺好看的。等我回去,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
轻佻的文字,充满了对战争的蔑视和对她的“思念”。
若在以前,叶冰裳看到这些,只会觉得恶心和不屑。
但此刻,她只觉得通体冰寒。
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印证他的罪行。他不是在描述战争,他是在炫耀自己的作品,炫耀他如何将一场血腥的屠杀,轻描淡写地变成了一场“无聊”的闹剧。
她强忍着将信纸撕碎的冲动,继续往下看。
信的末尾,画风一转。
蓝慕云仿佛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用一种不经意的、闲聊般的语气写道:
“哦,对了,娘子。前几日我在军中,好像见到了你的那位林师兄,叫林萧是吧?啧啧,真是少年英才,一身正气,跟你倒是有几分相像。只可惜啊,就是性子有些过于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太耿直的人,有时候容易一头撞在南墙上,活不长久。”
“你若是有空,不妨也写信劝劝他。大丈夫在世,当审时度势,凡事要懂得变通,你说对吗?”
“轰——!”
最后那几句话,如同一把巨大的冰锤,狠狠砸在叶冰裳的心脏上。
她手中的信纸,再也抓不住,飘然落地。
她瞬间明白了。
蓝慕云他……知道了!
他知道林萧在调查他!他知道林萧发现了袖箭!他甚至可能……知道林萧已经把消息传给了自己!
这不是一封家书!
这不是提醒,更不是商量!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是来自深渊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威胁!
他在告诉她,林萧的命,就掌握在他的手里。如果她再让林萧查下去,他会毫不犹豫地,让这位“过于耿直”的师兄,永远地“活不长久”!
-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叶冰裳。
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一种绝对的、无法抵抗的黑暗力量的恐惧。
她的对手,能于千里之外,洞悉她的一举一动。他不仅算计人心,更掌控着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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