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铁。
第一天的恩科考试结束,整个京城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世界。
朱雀大街两侧的豪华酒楼里,丝竹悦耳,酒气熏天。兵部尚书家的公子李卓正搂着两个花枝招展的歌姬,满面红光地吹嘘着自己今日在考场上如何“文思泉涌”,引得一众狐朋狗友艳羡不已。他们举杯相庆,仿佛已经提前锁定了金榜题名的荣耀。
而在城南那些潮湿、拥挤的客栈大通铺里,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赵康蜷缩在角落,双目无神地盯着墙上斑驳的霉点。他没有吃晚饭,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话。那道策论题上的“安”字,像一把淬毒的尖刀,反复剜着他的心脏。他身边,其他几个收到“义士馈赠”的寒门学子,同样面如死灰,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绝望,在黑暗中无声地蔓延。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一张即将彻底点燃这桶炸药的“檄文”,已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悄然贴在了京城人流最密集的德胜楼外的布告栏上。
-
子时,巡夜的更夫打着哈欠走过布告栏,借着灯笼的光,他无意中瞥见一张墨迹未干的新纸。
“都这会儿了,谁还贴告示?”他嘟囔着上前。
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困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
那不是官府的告示,也不是寻常的寻人启事。
那是一封用血泪写成的控诉书!
文章以一个绝望落榜生的口吻,字字泣血地控诉着科举的不公。
“十年寒窗,一朝梦碎!非我学识不精,实乃天道不公!权贵当道,视国之大典为儿戏,视我寒门为草芥!”
如果仅仅是这些,还只是一篇普通的泄愤之文。
但接下来,文章的作者做了一件石破天惊的事——他将本次恩科考试的“真题”,一字不差地罗列了出来!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最关键的策论题旁边,他还用朱砂笔,写下了另一个版本!
**【真题:……安我大乾边疆?】**
**【伪题:……抚我大乾边疆?】**
文章的结尾,是一句振聋发聩的质问,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纸上咆哮而出:
“敢问朝堂诸公!敢问天下士子!为何同一场恩科,竟有两份考题?一份流于权贵之手,一份欺我寒门子弟!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这公道,又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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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纸,就像一颗投入火药桶的火星。
天亮之前,这份檄文的抄本,已经如同雪片一般,飞入了京城大大小小数百家客栈,落到了数千名考生的手中。
“轰!”
整个京城的士子群体,彻底炸了!
“是真的!考题真的泄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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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这……这上面的题目,跟昨天考的一模一样!”
“快看这策论题!一个‘安’,一个‘抚’!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那些原本只是心怀疑虑、或是因为考得不顺而沮丧的学子,在看到这份檄文的瞬间,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有了宣泄口,瞬间汇聚成了滔天的愤怒!
而那些收到“假题”的寒门学子,在看到这份檄文时,更是如遭雷击!
赵康拿着那份抄本,双手抖得不成样子。他终于知道,自己不是运气不好,也不是“义士”搞错了。
他,和十几位与他一样的寒门才子,从一开始,就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用来献祭的替罪羊!
那所谓的“一线生机”,根本就是一个引他们步入深渊的、恶毒的陷阱!
“噗——”
巨大的悲愤与绝望涌上心头,赵康一口鲜血喷出,洒在纸上,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赵兄!”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们!”一个学子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悲鸣。
在极度的崩溃之下,他再也守不住那个秘密,对着周围的人嘶吼道:“我收到过信!我真的收到过一封匿名信!上面给的题目,就是那个‘抚’字!”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砸入沸腾的油锅。
-
“你也收到了?”
“我……我也收到了!”
一时间,那十几位被选中的“卒子”,在绝望的驱使下,纷纷吐露了自己收到匿名信的事实。
如果说,那封檄文是点燃了导火索,那么这些寒门才子的当众“自曝”,就是彻底引爆了炸药库!
真假试题,相互印证!
科举舞弊,证据确凿!
所有考生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
与此同时,江南文会的临时驻地。
柳含烟也拿到了一份檄文的抄本。
当她看到那并列的“安”与“抚”二字时,她那张清丽的脸庞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考场上那荒诞的一幕——草包李卓的春风得意,才子赵康的面如死灰——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放,最终与眼前的这份檄文,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她全都明白了。
那不是谣言,那全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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