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官道上几乎辨不清人影。京城西郊的山路上,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正沉默而快速地行进。
二皇子龙裕并未乘坐他那显眼的亲王马车,而是与护卫一样骑着马,混在队伍中央。他必须承认,柳含烟那篇《论忠孝》的文章,像一根毒刺,扎得他坐立不安。父皇的猜忌,门客的流失,都迫使他必须行险棋,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重塑自己的形象。
去西山祈福,是他深思熟虑后的一步棋。这支队伍,并非王府的常备护卫,而是他耗费重金、秘密招揽的一批真正见过血的悍匪和军中逃卒。他对外宣称的“祈福”,是演给父皇和天下人看的“孝”;而这次夜行,则是对这支新生力量的一次实战拉练,是他向某些势力展示肌肉的“能”。
他自信,在京畿之地,无人敢动他这位皇子。即便有,这支精锐也足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他已在脑中预演着明日清晨,自己一身风尘、满脸疲惫地出现在皇家寺庙时,那份“为母祈福,不辞辛劳”的孝心,将如何通过有心人的口,传回宫中。
车队行至一处名为“断魂涧”的狭窄山谷时,两侧山壁如巨兽的獠牙,将道路收束得仅容两马并行。
为首的护卫头领经验丰富,立刻举手示意,队伍行进的速度陡然放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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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数十支涂抹着幽光的弩箭,从两侧密林的阴影中攒射而出,角度刁钻,直指队伍中段的薄弱环节。最前方的护卫凭借本能举盾格挡,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但队伍中后段的数人却应声落马,喉咙或心口处插着致命的箭矢,连惨叫都未发出。
“结阵!保护殿下!”护卫头领发出嘶哑的咆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惊骇。
然而,回答他的,是来自黑暗中更密集的箭雨和第二轮的杀戮。
近百名身着夜行衣的黑衣人,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默契地从林中涌出。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呐喊,三人一组,五人一队,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切割、包围、绞杀着二皇子的护卫。
龙裕招揽的这批亡命徒,个个都是好勇斗狠之辈,单打独斗能力极强。但此刻,他们引以为傲的个人武勇,在对方那严密的军阵配合下,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他们的刀法再快,也快不过三柄钢刀从不同角度同时递来;他们的力气再大,也无法同时招架盾牌的撞击和紧随其后的致命捅刺。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二皇子龙裕的瞳孔骤然收缩,血腥气混着泥土的味道灌入鼻腔,让他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他握住缰绳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但他从未见过如此高效、如此冷漠的杀戮。这不是江湖仇杀,这是军队在清除匪寇!
“殿下!是陷阱!对方早有准备!”一名独臂老护卫拼死冲到他身边,身上已中了数刀,“我们被出卖了!往回冲,他们的人手都布置在前方!”
龙裕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他想到了蓝慕云,想到了老三,想到了所有潜在的敌人。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不再犹豫,猛地一拉马头,在数名忠心护卫用身体筑成的血肉屏障掩护下,调转方向,向着来路发起了决死冲锋。
黑衣人们象征性地追击了一段,便在领头人一个简单的手势下,如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只留下一地尸体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
整个伏击,从开始到结束,精确得像一场演练。
……
当二皇子龙裕带着不足二十人的残部,狼狈不堪地冲回京城时,整个京城都被这深夜的马蹄声惊动了。
“皇子遇刺”,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千层浪。
然而,不等官府做出正式反应,一股精心编织的流言,已在京城的各个角落悄然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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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二皇子在西山被人伏击了!”
“伏击?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我一个在城防营的朋友说,根本没有什么刺客,就是二皇子自己招揽的那帮亡命徒,因为分赃不均,在山里火拼了!”
“真的假的?他不是去祈福吗?”
“祈福是说给外面听的!你想啊,大半夜的,带着上百个悍匪去西山,那地方荒无人烟的,能干什么好事?肯定是去办什么脏活,结果黑吃黑了!不然你以为,谁有胆子在天子脚下动一位皇子?”
苏媚儿的情报网,精准地抓住了“深夜”、“悍匪”、“荒山”这几个关键点,将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巧妙地扭曲成了一场“私兵内讧、黑吃黑”的丑闻。
一夜之间,二皇子从一个“可能不孝”的嫌疑人,变成了一个“御下无方、豢养私兵、自取其辱”的蠢材。
神捕司。
叶冰裳站在院中,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一夜未眠。
西山断魂涧的血案,她得到的消息比任何人都早,也比任何人都详细。作为京城治安的最高负责人,她清楚地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内讧”。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军事伏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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