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捕司,公房。
叶冰裳站在巨大的地图前,久久未动。
她的目光不再局限于京城,而是扫过整个大乾的疆域。从北境呼啸的铁骑,到南方蠢蠢欲动的藩王,再到京城内那座风雨飘摇的皇宫。
她第一次,看清了丈夫棋盘的全貌。
那不是一张用木头或玉石雕琢的棋盘,而是用万里山河、亿万生民的血肉构筑的、活生生的地狱。
“统领,”张望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唤回,“大牢里的那些人……我们该如何处置?一直关着,不是办法。外面的弹劾奏章,已经堆成山了。”
叶冰裳缓缓回身,脸上已无半分个人情绪,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属于执法者的决断。
“传我命令,成立专案组,即刻开始提审。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清他们每一个人,是否真的与四皇子叛党有染。”
她的声音,让室内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有罪的,依法定罪。无辜的,用神捕司的名义,保下。”
“可是统领,这样一来……”张望欲言又止。这样做,等同于将神捕司彻底摆在了朝堂所有势力的对立面。
“按我说的做。”叶冰裳的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我做事,只求问心无愧。”
她要用大乾的律法,筑起一道最后的堤坝,对抗那个男人即将掀起的滔天洪水。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蓝慕云的疯狂,或者说,她低估了被蓝慕云玩弄于股掌的皇权,能有多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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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太和殿。
今日的早朝,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龙椅之上的老皇帝,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明黄道袍,发髻散乱,双目赤红。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老兽,用猜忌和怨毒的目光,扫视着下方噤若寒蝉的百官。蓝慕云送来的“安神丹”,早已将他最后一点理智燃烧殆尽。
“废物……都是废物!”老皇帝突然嘶吼起来,“朕的江山,就要被你们这群内外勾结的蠹虫,蛀空了!”
他猛地站起,指着殿外,状若癫狂:“传朕旨意!命京畿大营统帅李广,即刻尽起京城所有兵马,主动出击!与城外的逆贼龙裕,决一死战!”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兵部尚书第一个跪了出来,老泪纵横:“陛下,万万不可!京畿大营兵力本就不足,固守尚且艰难,主动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是自毁长城啊!”
“自毁长城?”老皇帝神经质地笑了起来,“那正好!朕就要亲眼看着这道墙倒下,看看你们这些藏在墙后的老鼠,还能往哪儿跑!”
兵部尚书还想再劝,皇帝却已指向了他,眼神阴狠:“你既如此爱惜兵力,想必是与城外叛军心有灵犀了?那好,朕就命你为监军,随军出征!李广若不能胜,你这个监军,就替他去死!”
兵部尚书浑身一颤,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一旨,便将京城最后的兵力,推向了毁灭的深渊。
但皇帝的疯狂,才刚刚开始。他的目光,又转向了神捕司的方向。
“还有!叶冰裳抓的那些人,都是逆党!都是想看着朕死的乱臣贼子!”他尖叫道,“传朕第二道旨意!着司礼监掌印,持朕金牌令箭,即刻前往神捕司监斩!所有要犯,无需再审,午时三刻之前,朕要看到他们所有人的头颅!”
他似乎还嫌不够,又补充了一句,目光死死盯住了刑部尚书:“刑部从旁协助,若有延误,一并问罪!”
两道玉石俱焚的圣旨,如两道惊雷,劈得整个太和殿死寂一片。
一道旨意,让京城门户大开;另一道,则将京城内部的秩序,彻底点燃。
所有人都明白,皇帝疯了。他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将所有他怀疑、他憎恨的人,连同这座江山一起,拖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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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书房。
当秦湘将宫里传来的消息汇报完毕时,即便是她,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蓝慕云正临摹着一幅前朝的书法。他手中的狼毫笔,没有丝毫的停顿,行云流水般,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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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笔轻轻搁在笔架上,这才抬起头,仿佛刚刚听完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他没有意外,也没有欣喜,脸上只有一种工匠审视自己作品时的、纯粹的平静。
他算到了皇帝会疯,却没想到,会疯得如此彻底,如此……富有创造力。
蓝慕云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皇宫的方向,沉默不语。
秦湘心中一紧,忍不住开口:“公子,京畿大营若灭,北境的兵锋将再无阻碍。但陛下此举,也将叶统领逼入了死局……这是否偏离了我们原先的……”
“偏离?”蓝慕云终于开口,声音淡漠如水,“不。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帮我把棋盘上最后一些碍眼的灰尘,擦干净罢了。”
他的话语里,没有半分解释的意味,却让秦湘瞬间领会了那背后令人不寒而栗的深意。
京畿大营,是忠于皇室的最后力量。皇帝亲手毁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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