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古井。
白日里那场审判的余波,并未随着夜幕的降临而平息。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种狂热与亢奋交织的氛围中,无数酒楼灯火通明,百姓们高呼着“摄政王”的名号,庆祝着他们心目中“救世主”的胜利。
然而,在这片喧嚣的海洋中央,却有一座绝对死寂的孤岛。
监察司。
这里没有灯火。整座衙门像是被黑暗吞噬的巨大坟墓,冰冷、沉重,连风都绕着它走。
-
公房内,叶冰裳独自一人,坐在黑暗里。
她没有哭,眼泪早已在审判台上流干。她也没有愤怒,那股支撑着她与整个世界为敌的火焰,也已熄灭。
此刻的她,心中只剩下一片被焚烧殆尽后的、冰冷的废墟。
她手中握着那把陪伴了她十年的佩剑,用一块柔软的丝绸,一遍又一遍地、机械地擦拭着剑身。
她不是在保养它。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一点点抹去刻在剑上,也刻在她骨子里的“法理”与“秩序”。她要将它变回一块纯粹的、只为杀戮而生的铁。
当法律无法带来正义,那便由刀剑来执行。
这个念头,是废墟之上,唯一开出的花。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而规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长街的死寂。
那马蹄声,最终停在了监察司的大门外。
叶冰裳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整个京城,此刻敢以这种旁若无人的姿态,来到她这“失败者”地盘的,只有一个人。
大门被缓缓推开,门口的守卫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喝问,便敬畏地退到了一旁。
一个修长的身影,沐浴着门外清冷的月光,一步一步,走进了这座黑暗的坟墓。
他没有点亮火烛,黑暗仿佛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精准地穿过庭院,走上台阶,径直推开了叶冰裳公房的门。
蓝慕云。
他来了。
不是来耀武扬威,也不是来冷嘲热讽。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平静地落在叶冰裳的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她手中的剑上。
“想杀我?”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叶冰裳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用一双同样冰冷空洞的眼睛,回望着他。
她的手,握紧了剑柄。
“你现在动手,赢不了。”蓝慕云仿佛没有看见她那充满杀意的动作,自顾自地说道,“你的剑法,师承‘惊鸿剑’赵清源,讲究的是一往无前,有进无退。可你的心,已经退了。一个连信念都已崩塌的剑客,握不住剑。”
他走到她的桌案前,将一份还带着体温的、被他攥得有些发皱的牛皮纸,轻轻放在了桌上。
“我来,不是为了和你讨论剑法,也不是为了庆祝我的胜利。”
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我是来……报案的。”
报案?
这两个字,像一记荒诞的耳光,抽在叶冰裳的脸上。
她看着他,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疯子。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罪人。是践踏了她所有信念的恶魔。
现在,他跑到她这个手下败将面前,说要“报案”?
这是何等极致的羞辱!
“滚。”
一个冰冷的字,从叶冰裳的齿缝间挤出。
蓝慕云没有动。他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桌上那份军报。
“看完它,你再决定,是让我滚,还是……让我留下。”
叶冰裳胸口剧烈起伏,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拔剑的冲动。但最终,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松开了剑柄,伸出手,拿起了那份军报。
她的目光,落在了纸上。
只看了一眼,她的瞳孔,便猛地收缩。
那潦草、扭曲、充满了恐惧的字迹,瞬间抓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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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僵硬,皮肤浮现黑色诡异纹路……”
“……神智清醒,眼睁睁看着自己变为‘木石’……”
“……尸身坚逾金石,刀砍不入,火烧不毁……”
“……蔓延方式诡异,非经口鼻,非经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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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州已成死域……”
一个又一个充满了不祥与诡异的词语,像一根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眼中。
她那颗本已死去的心,在这些文字的刺激下,竟然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一种源自骨子里的、属于“天下第一名捕”的本能。
以她十数年刑侦破案的经验,她立刻判断出,这绝非天灾!
这字里行间所描述的,更像是一场……一场蓄谋已久的、规模扩大了亿万倍的、完美的谋杀!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沙哑。
“一个……由我亲手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蓝慕云平静地回答,他没有丝毫隐瞒。
他的坦诚,比任何谎言都更让叶冰裳感到心惊。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他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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