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时光,足以让一座城市改换新颜,足以让青涩的少年长成沉稳的大人,也足以将某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沉淀为心底一道淡淡的、却永不消失的印痕。
这八年,在宋清安身上,并未留下明显的、刻薄的衰老痕迹。
她今年三十七岁,正是一个女子褪去青涩、绽放成熟风韵的年纪。
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容,未曾轻易带走她容颜的清雅,反而赋予了她一种更加耐人寻味的气质。
她的脸庞依旧白皙,轮廓清晰,只是那份白,少了些从前的莹润,多了几分玉石般的冷冽与安静。眼角眉梢,寻不到深刻的纹路,只有在她极偶尔凝神或阅读时,会于眼尾处牵起几丝极浅淡的、如同水墨画中远山般的痕迹,不显老态,只添风致。
她的身形依然纤细合度,穿着简洁的白色衬衫或素色连衣裙时,背影看去,与八年前那个清冷的医生并无太大区别,只是那份挺拔之中,更添了几分难以折弯的韧劲与沉静。
岁月带给她的,不是摧残,而是沉淀。
将曾经的尖锐痛苦、惊慌无助、深刻的自我厌弃,都一点点地、缓慢地沉淀到了心湖的最深处,表面上,只余下一片过于平静的、仿佛能映照一切却又包容一切的深邃。
她的眼神,是这八年沉淀最直观的体现。少了从前那份偶尔会流露出的、属于年轻人的迷茫或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世事般的平静与淡然,那是一种经历过巨大创痛、与孤独长久共处后,才能淬炼出的、近乎透明的清醒与包容。
她依旧很少笑,但若偶有笑意,也不再是隔冰之花,而像是深潭被微风拂过,漾开极浅淡、却真实动人的涟漪。
望归公寓,依旧是宋清安的世界中心。
只是,这套公寓不再像最初几年那样,充斥着一种用秩序对抗混乱的紧绷感。
如今,这里真正有了一种“家”的沉淀感。
书籍多了,整齐地码放在书架上,涉及医学、文学、甚至一些哲学和艺术;阳台上养了几盆绿植,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却在她细致的照料下郁郁葱葱。
她依然是医院里那个技术精湛、受人尊敬的宋医生,只是那份出于职业的温和里,多了一份真正源自内心的、强大的平静力量,让病人更容易产生信赖感。
她依旧拒绝升迁和调动,并非出于自我放逐,更像是一种主动的选择——她已在这里扎根,与这座城市、与这套公寓、与这份看似单调的生活,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与和解。
林予松的杳无音信,在她心中留下的是一个柔软的、带着祝福的角落。
她知道那个敏感的少年正在世界的另一端,用他自己的方式成长。
而每年圣诞节前那份匿名的、带着异国风情的包裹,便是他们之间无需言说的、温柔的联结。
她收到时会心一笑,仔细收好,仿佛也参与了他一部分的成长。
而沈柠,则是她这八年孤寂岁月里,唯一稳定而温暖的光源。
她们的联系依旧不频繁,保持着一种默契的、恰到好处的距离。
沈柠的问候,如同经过精心校准的暖流,总是在她内心最容易被寒意侵袭的季节更替时分,适时地涌入。
“宋医生,秋深了,记得喝点温润的汤水。”
“清安(不知从何时起,沈柠开始这样称呼她),京城下雪了,你那里还好吗?”
电话里,沈柠依旧会用那种极其隐晦的方式,传递着关于凌晨的、碎片般的信息。
这些信息依旧少得可怜,模糊得如同雾里看花。
“孩子……前阵子似乎去了很远的地方,一切安好。”(可能意味着一次极其危险的长途任务)
“最近……好像更沉默了些,但也更可靠了。”(或许反映了凌晨在鹰部地位的巩固和性格的进一步内敛)
“听说……立了点功,但也吃了些苦头。”(轻描淡写背后,可能隐藏着惊心动魄的负伤经历)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黑暗中遥远星辰投来的、微弱到几乎难以捕捉的光点,是宋清安八年孤寂岁月里,唯一能确认那个她不敢想起、又无法忘记的女孩依旧存在于这世界某处的凭证。
她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字,在电话挂断后反复咀嚼,试图从中拼凑出凌晨这八年经历的冰山一角。
然而,信息实在太少,少到令人心慌。
她知道,沈柠知道的恐怕也极其有限,那个名为“鹰部”的地方,像一张巨口,吞噬了她的女儿,也隔绝了几乎所有来自外界的窥探。
她也知道,在那个她无法触及的世界里,那个她牵挂的女孩,还在努力地活着,战斗着,存在着。
这份遥远的、微弱的联结,是她内心沉淀层下,始终未曾熄灭的一点星火。
楚悦的名字,偶尔会出现在医学杂志以外的财经版块或设计期刊上。
宋清安看到时,会停留片刻,看着照片上那个自信干练、眼神明亮的年轻建筑师,心中会泛起一丝淡淡的、类似于看到自家孩子有出息般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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