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咸阳宫庞大的轮廓吞没。扶苏独立于窗前,手中那卷来自藏书阁角落的无名竹简,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上面的云纹符咒似活物般缓缓流转,触摸时,意识空间传来的微弱悸动愈发清晰。
这绝非寻常之物。
但他现在无暇深究,更大的棋盘已在脚下展开,他需要先落下第一枚活子。白日里涌入脑海的《百工图解》与“过目不忘”能力结合,让他对如何破局有了一个模糊却大胆的构想。
知识,唯有转化为实际的力量,才有价值。
“子衿。”他轻声唤道。
一直守在殿外,心神不宁的子衿立刻应声而入:“公子有何吩咐?”
扶苏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投向窗外无边的黑暗:“明日,你想办法,让景子衿知道,我想知道如今咸阳城内,还有多少墨家子弟在活动,尤其是……精通器械制造,却不得志者。”
“墨家?”子衿吃了一惊。墨家学说在秦国虽未被明令禁止,但其“兼爱”、“非攻”的主张与秦国的耕战法治格格不入,早已式微,门徒星散。公子为何突然对这些“顽固”的匠人感兴趣?
“去吧,小心些。”扶苏没有解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子衿压下心中疑惑,躬身领命:“诺。”
殿内重归寂静。扶苏回到案前,铺开一方素帛,取笔蘸墨,凭借“过目不忘”的能力,将《百工图解》残卷中关于一种改良弩机望山(瞄准器)和青铜弩廓结构优化的部分,细细绘制下来。他刻意隐去了核心的计算原理和超越时代的材料学知识,只呈现出结果——一种能小幅提升秦弩射击精度和耐用性的“改进思路”。
这,将是他抛出的诱饵,也是试探。
接下来的几日,扶苏的生活仿佛回到了过去的轨迹。读书、习字、偶尔去藏书阁,面对前来“关怀”的宗正丞或是“偶遇”的赵高,他依旧是那副温顺中带着些许忧郁的模样,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受了打击后更加沉静内敛的公子。
唯有在深夜,在绝对安全的系统空间内,他才会拿出那卷神秘竹简研究,或是反复推演自己的计划。那竹简依旧无法解读,空间对其的反应也仅限于微弱的共鸣,但这并未让他气馁,反而更坚定了其不凡的猜测。
三日后,子衿带来了景子衿冒着风险传回的消息。
“公子,景大人说,墨家自巨子之后,已然分裂。大部分弟子隐匿民间,或为普通匠户。在咸阳的,多为不得重用的工师,散落在少府辖下的各处官营作坊,其中以城南‘械造坊’的一位名叫‘墨辛’的老工师最为有名,据说其祖上曾是墨家核心弟子,精通守城器械,但因性情耿直,屡次顶撞上官,如今只负责修理些破损的农具……”
墨辛……扶苏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不得志,有真才实学,背景相对“干净”,正是他理想的目标。
“景大人还提醒,”子衿补充道,声音更低,“近日宫中似有暗探在留意与楚地往来密切之人,让公子务必谨慎。”
扶苏眼神一凝。赵高的动作果然快。这更说明,他必须尽快行动起来,而且要更加隐秘。
机会很快到来。因春耕在即,依照惯例,皇室需派遣代表巡视京畿农事,以示重农之意。这本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例行公事,往年多是派个闲散宗室或中级官吏前往。今年,扶苏却主动向掌管宗室事务的宗正府提出,愿代为巡视。
理由冠冕堂皇:“前日聆听父皇教诲,深知农为国本。扶苏愿亲往田间,体察民情,以示重农之心,亦能磨砺己身。”
宗正府乐得清闲,很快应允。这个请求合情合理,符合一个“反省”中的皇子应有的表现,并未引起过多注意。
巡视当日,扶苏只带了少量护卫和子衿,轻车简从。他按照既定路线,查看了几处皇庄和民田,询问农事,姿态温和,一如他“仁厚”的名声。
但在巡视接近尾声,车队即将返回咸阳城,途经城南械造坊附近时,扶苏以“体察工匠疾苦”为由,提出要顺道去看看。
械造坊内,烟火缭绕,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坊监见长公子亲临,诚惶诚恐,连忙上前引路介绍。扶苏看似随意地走着,目光却在那些埋头工作的工匠身上扫过。
终于,在一个堆放破损农具的僻静角落,他看到了景子衿描述的那个身影——一个头发花白、衣衫陈旧的老者,正对着一架损坏的耧车皱眉思索,手指在木榫断裂处细细摩挲,眼神专注,对周围的喧闹浑然不觉。
“这位是?”扶苏停下脚步,问道。
坊监连忙回道:“回公子,这是老工师墨辛,脾气古怪,手艺尚可,就是……不太会做人。”言语间颇多轻视。
扶苏点了点头,缓步走到墨辛身边,并未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工作。良久,墨辛才察觉到身后有人,抬起头,看到扶苏的服饰和气度,愣了一下,随即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并未像其他工匠那般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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