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市火车站庞大而喧嚣,高耸的穹顶下,人声鼎沸,混杂着各地方言的询问声、广播喇叭的通知声、以及行李拖拽的摩擦声,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活力的时代画卷。林知微和林知远提着沉重的行李,随着汹涌的人流,艰难地挪出出站口。
九月的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洒在站前广场上,也照亮了弟弟额角细密的汗珠。
“姐,打听清楚了,去学院路得坐103路无轨电车,到‘大学路’站下。”林知远喘了口气,指着不远处一个竖着电线杆的车站,眼神里既有初到大城市的些许茫然,更有一种要担当起责任的坚定。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刚从问讯处要来的、皱巴巴的简易交通图。
“好。”林知微点头,将肩上装有通知书和重要物品的帆布包带子攥得更紧了些。没有便捷的导航,没有迎新大巴,一切都需要自己摸索,这反而更符合她对这个时代的认知,也让她心中那份独立自主的信念更加清晰。
“我们走吧,先送你到学校安顿好,我再去找北方工大。”林知远不容分说地提起最重的两个行李包,率先向电车车站走去。他的背影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挺拔,仿佛一夜之间,那个需要她庇护的弟弟已经成长为可以依靠的臂膀。
挤上叮当作响、车厢连接处像手风琴风箱一样的无轨电车,穿过京北市宽阔而略显空旷的街道,看着窗外掠过的方正的苏式建筑、成群的自行车以及墙上尚未褪去的标语,姐弟二人都沉默着,内心却同样心潮澎湃。约莫四十多分钟后,售票员用带着浓重京腔的普通话报站:“大学路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出示车票,开门请当心……”
一下车,一股不同于火车站喧嚣的、沉静而肃穆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道路两旁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枝叶繁茂,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沿着围墙,可见一栋栋红色砖楼掩映在绿树之中,一种浓厚的、属于知识和学术的氛围无声地弥漫在空气里。
“首都医科大学”——当那六个遒劲有力、镌刻在厚重灰色砖石校门上的大字映入眼帘时,林知微停下了脚步。就是这里了。她未来至少五年将要奋斗和生活的地方。
铁艺大门敞开着,能看到里面宽阔的林荫道以及深处古朴大气的教学楼。校门口有佩戴红袖章的学生值守,神情认真。一些新生模样的年轻人,或独自一人,或在父母的陪伴下,怀着憧憬与忐忑步入校门。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相似的、混合着激动与庄重的神情,那是梦想照进现实的光彩。
“姐,到了。”林知远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也带着离别的感伤。他将行李放在地上,揉了揉被勒出红痕的手掌。
林知微转过身,看着比自己已高出半个头的弟弟,心中暖流涌动,又夹杂着丝丝缕缕的不舍:“我这边你放心,自己能处理好。倒是你,北方工大离这里还有几站路,地址拿好了吗?路上一定小心,看好行李。”
“放心吧姐,我都这么大个人了,丢不了。”林知远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把行李往她脚边又挪了挪,“等你都安顿好了,就按我们之前说好的,给我写信,告诉我宿舍号和班级。我那边一安定下来,也立刻给你来信。”
“好。”林知微应道,深深看了弟弟一眼,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成一句最朴实不过的叮嘱:“你也是,到了学校,凡事稳当些,跟同学好好相处,照顾好自己。”
没有过多的儿女情长,他们是在困境中相互扶持着杀出重围的姐弟,早已习惯了将深沉的情感埋在心底,用坚定的行动支撑彼此前行。一个眼神,一句平常的嘱咐,已胜过万语千言。
“那我走了。”林知远挥挥手,转身,挺直脊梁,大步向着电车站的方向走去,年轻的身影很快汇入街上的人流与车流之中。
林知微站在原地,目送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直到确定看不见了,才缓缓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带着秋日凉意的空气,提起脚边沉重的行李,坚定地走进了首都医科大学的校门。
根据门口张贴的简易指示牌,新生报到处设在主楼前的小广场上。各系用课桌临时拼凑起接待点,桌子上贴着写有系名的红纸。队伍排得不算长,但秩序井然。相比于后世大学迎新的热闹场面,此刻显得更为简朴和务实,但空气中那份跃跃欲试的兴奋感与庄重感却别无二致。由于是全国统一高考后首批通过严格选拔入学的学生,大家几乎都是同一时间报到,现场忙碌却并无成熟的“迎新”体系,更多是系里的行政老师和抽调的部分年轻教员在负责。
林知微找到“基础医学系”的牌子,排在了队伍末尾。她前面是几个同样提着大包小裹的新生,有男有女,脸上带着相似的旅途劳顿和对新生活的期待。负责登记的是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戴着黑框眼镜的男老师,态度温和,他胸前别着一枚红色的校徽。旁边坐着一位协助的年轻人,看起来不像学生,更像是学校的行政人员,负责发放物品和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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