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铁腕查处奸商、平抑物价,暂时稳定了市场秩序和民心之后,林轩并未有丝毫松懈。市场的短暂平静,如同水面无波,底下却暗流汹涌。他清醒地认识到,若物资流通的命脉——漕运——不能彻底畅通,一切维稳措施都将是沙上筑塔。江南财赋,半赖漕运。那条纵贯南北的大运河,如同帝国的动脉,一旦淤塞或痉挛,再充足的物资也会被困在原地,再英明的政令也会沦为纸上谈兵。
赵铁柱亲自督办的清障行动进展顺利,几处所谓的“淤塞”和“水怪作祟”河段,在镇魔司好手和精锐水军的联合行动下,很快真相大白。所谓的“水怪”,不过是有人暗中设置的水下障碍物,辅以装神弄鬼的谣言;而“淤塞”也多是被故意拖延疏浚、甚至人为制造的浅滩,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混乱,抬高运价,或为某些特定势力把持航线创造借口。武力清障,如同外科手术,切除了表面的肿瘤,但滋生肿瘤的病体——漕运系统本身积重难返的沉疴——却非刀剑所能医治。
林轩站在江宁府衙署的阁楼上,远眺着窗外运河上依稀的帆影,眉头深锁。他深知,这漕运系统历经百年,早已机构臃肿,效率低下如同老牛破车。各级官吏、胥吏、乃至与水匪勾结的豪强,盘根错节,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利益网。官方规定的漕粮损耗率高达近三成,这其中层层盘剥、监守自盗的空间之大,令人触目惊心。此次经济动荡,敌人能轻易利用漕运作文章,精准地掐断关键物资的运输,正是其内部脆弱性和腐败丛生的集中体现。若不进行刮骨疗毒式的根本改革,类似的危机必将一次次重演。
深夜的烛光下,林轩再次摊开范仲淹的文集,其“整顿吏治、厚农桑、减徭役”的主张,以及前世记忆中关于现代物流网络、供应链管理、效率优化的知识,在他脑中不断碰撞、融合。他需要的不是小修小补,而是一场旨在畅通物流、降低成本、提升效率、惠及民生的大手术。思路逐渐清晰,一份详尽的改革方案草案在他笔下渐渐成形。
数日后,江宁府议事厅内,气氛凝重。漕运总督衙门的主要官员、沿河相关州府的知府、以及靖安阁经济小组和莫北川情报系统的负责人济济一堂。林轩端坐主位,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将各种复杂的神情——有期待,有不安,有审视,有不屑——尽收眼底。
他没有丝毫寒暄客套,直接切入主题,声音清晰而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诸位,今日召大家前来,只议一事:漕运之弊,如何根治?”他开门见山,随即如数家珍般,将当前漕运的几大顽疾一一剖开:
“其一,机构臃肿,人浮于事。自漕粮起运至入库,沿途关卡林立,检校、催纲、押运等胥吏多如牛毛。层层审批,处处索贿,雁过拔毛,导致运输成本,有近半耗于这‘人祸’之上!”
“其二,运输方式落后,调度混乱。官船、民船混杂,各有其主,互不统属。往往官船满载北上,却空载南返,民船则因信息不畅,觅货困难。遇有军需、赈灾等紧急物资调运,协调乏力,反应迟缓,贻误时机!”
“其三,损耗制度不合理,实为贪墨渊薮。现行漕粮损耗定额过高,且查验核销之权尽在漕司内部,缺乏有效监管。以致‘漂没’、‘湿损’、‘鼠耗’之名目层出不穷,实际损耗与上报损耗差距巨大,其中亏空,尽入私囊!”
“其四,与地方势力、乃至江湖帮派勾结,把持航线,欺压良善船户,强索‘保护费’,划分势力范围,形成牢不可破的利益藩篱,阻碍公平竞争!”
林轩每说一条,底下一些漕运官员的脸色便白上一分。有人额角见汗,有人如坐针毡。一位资深的漕司官员试图辩解:“林大人明鉴,漕运事关重大,程序繁琐乃为慎重;损耗之制,亦因漕路艰险,自古有之……”
林轩未等他说完,便抬手制止,目光转向旁边的莫北川。莫北川会意,面无表情地取出几卷文书,上面记录着靖安阁密探查访到的具体案例:某关卡胥吏索贿的明细、某次运输实际损耗与上报数据的惊人对比、某地水匪头目与漕运小吏往来勾结的证词……数据翔实,人证物证俱在。
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而可笑。议事厅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本官奉皇命,全权整顿江南庶政,经济民生系于漕运,此乃国之命脉,不容蛀虫侵蚀,不容积弊横行!”林轩站起身,声音陡然提高,斩钉截铁,“沉疴需用猛药!即日起,推行漕运改革新策!”
他随即宣布了经过深思熟虑的五大改革措施:
一、精简机构,明确权责。 合并、裁撤三成以上重复设置的漕运关卡和冗杂职位,制定明确的流程时限,减少不必要的审批环节。新设“漕运调度总署”,直属靖安阁经济小组指导,统一掌管所有官漕船只的调度、航线规划及运力分配,打破原有各部门各自为政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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