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被废黜圈禁,如同被斩断了一条重要的臂膀,使得原本在朝堂上盘根错节、势力庞大的国师派,结结实实地遭受了一次重创。这创伤不仅仅是失去一个皇子代理人那么简单,更是全方位的、伤筋动骨的打击,其影响如涟漪般扩散至朝野上下每一个角落。
首先,政治上的挫败与孤立达到了空前程度。
科举舞弊案的彻底败露,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国师派长期以来精心粉饰的“公正”、“为国选才”的假面具,将其下隐藏的结党营私、不择手段的真面目血淋淋地公之于众。这不仅仅是失去几个官职的问题,更是信誉的彻底崩塌,让他们在道义高地上瞬间跌入深渊。往日那些若即若离的中间派官员,此刻如同躲避瘟疫般,不仅在公开场合急于划清界限,私下里的往来也几乎断绝。都察院的御史们仿佛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弹劾国师派官员的奏章雪片般飞向夏皇的御案。以往在廷议中,国师派官员一开口,往往应者云集,如今却常常遭遇冷场,或是被三皇子派系的官员引经据典、毫不留情地驳斥。三皇子一派趁势攻城略地,不仅在人事任免上占据主动,更在漕运、边关军需等关键政务上不断安插亲信,蚕食原本属于国师派的势力范围。国师派在朝堂上的声音,正变得越来越微弱。
其次,经济上的损失与收缩来得迅猛而剧烈。
“天工阁”被贴上刺眼的封条,只是这场风暴的开端。紧随其后,一系列与国师派关系密切的商号、钱庄、漕运码头接连遭到户部与皇城司的联合清查。这条为国师派输送了多年血液的灰色资金链条被硬生生斩断,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断裂声。那些原本用于收买朝臣、蓄养私兵死士、经营秘密据点、乃至与境外势力交易的巨额金银,瞬间失去了重要来源。依附于国师派的富商巨贾们人人自危,有的开始大量变卖产业,试图将资金转移至南方甚至海外;有的则彻底关门歇业,以求保全自身。这种恐慌性的收缩,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引发连锁反应,导致国师派控制下的多个产业陷入停滞,其经济命脉遭受了自崛起以来最严峻的考验,以往凭借雄厚财力支撑的种种秘密活动,不得不大幅缩减规模。
再次,人才上的断档与流失呈现出加速趋势。
科举之路,本是国师派源源不断向官僚体系输送“自己人”,维持其组织活力与延续性的生命线。林轩以一场干净利落的科举,不仅斩断了他们伸向本届士子的黑手,更堵死了未来几年内通过正规渠道安插核心成员进入要害部门的最大通路。这造成了严重的人才“断档”。更雪上加霜的是,那些早已依附于国师派的中下层官员,眼见大树将倾,人心浮动。一些精明者开始暗中向三皇子派系或其它中立派大佬递送投名状;更多则选择明哲保身,对来自国师派上层的指令阳奉阴违、消极应付。这种基层执行力的溃散,远比失去几个高官更让国师派的核心层感到恐惧,他们的政令在基层的效力正大打折扣。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战略上的被动与致命暴露。
七皇子的倒台,彻底打乱了国师派“挟皇子以令朝堂”的长期战略布局,迫使这头一直隐藏在幕后的巨兽,不得不更多地走到台前。而更致命的是,在科举舞弊案的深入调查中,三皇子派系和林轩顺藤摸瓜,已经触及到了某些极为敏感的领域——国师派与海外机巧宗若隐若现的勾结、那些神出鬼没的微型传讯装置背后所代表的非常规技术力量。这些本是国师派深藏不露的底牌和赖以达成最终目标的倚仗,如今却已引起了夏皇和林轩的高度警惕。以往那种在阴影中从容布局、操纵局面的战略优势正在急速消逝。国师派第一次感到,自己似乎被推到了聚光灯下,每一举动都可能被放大审视。
国师府邸深处, 那股常年萦绕的、带着檀香与陈旧书卷气息的阴冷,此刻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烛火的光芒似乎都无法穿透这浓郁的压抑,只在有限的空间内投下摇曳晃动的阴影。前来汇报各项坏消息的下属们,无不屏息凝神,声音压得极低,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仿佛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重重珠帘之后,那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已经静坐了数个时辰,如同化作了雕塑。虽然没有丝毫动作,但整个静室内的温度却在持续地、异常地下降,案几上茶杯边缘甚至凝结起了细微的白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怒火与冰寒的算计,让侍立在远处的黑衣心腹都感到骨髓发冷。
“林轩……好一个林轩……”良久,低沉沙哑的声音终于从珠帘后缓缓响起,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缝中挤出来,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屡次坏我大事……看来,是本座太过仁慈,太过拘泥于这朝堂的规矩了。”
这一次的重创,远非以往政治博弈中的寻常胜负。它如同一次精准的内爆,从权力根基、经济命脉、人才储备到核心战略,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动摇和暴露。对于习惯了掌控一切、以天下为棋盘的国师而言,这不仅是失败,更是赤裸裸的挑衅和羞辱。他清晰地意识到,继续沿用常规的政治斗争手段,在拥有林轩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变数,以及夏皇态度日趋明朗的背景下,已难以扭转颓势,甚至可能陷入慢性死亡的困境。
不能再等了,也不能再藏了。
必须改变策略,必须行非常之法。
一股危险、决绝、甚至带着几分毁灭气息的意志,开始在这幽暗的静室中凝聚、弥漫。国师派这头遭受重创的巨兽,在剧痛与愤怒的刺激下,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被彻底激起了最原始、最深沉的凶性。它的目光,或许已不再仅仅局限于朝堂之上的得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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