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火轻摇,在沈砚低垂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跪坐在榻边的脚榻上,背脊习惯性地挺直,却又以一种驯顺的弧度微微前倾,是一个随时听候吩咐的姿态。
梁清凰已卸去钗环,墨发如瀑散在枕上,衬得那张脸愈发清艳迫人。
她没看他,只望着帐顶繁复的绣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缕发梢。
“北疆的风沙,倒是没将你吹粗糙。”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沈砚喉结微动,声音放得极轻:“托殿下的福,臣不敢懈怠。”
一阵沉默。
只有烛芯偶尔噼啪的轻响,和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他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并不锐利,却让他从指尖到脊柱都微微绷紧。
他不敢抬头,只能更专注地盯着眼前那一小片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仿佛能从中映出她的倒影。
“过来些。”
他依言向前挪了半步,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既靠近了温暖之源,又不会僭越分毫。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凉意的手伸过来,并未触碰他,只是悬在他肩胛旧伤的位置上方。沈砚甚至能感觉到那指尖带来的微弱气流。
“伤处,可还疼?”
“回殿下,早已无碍了。”他答得很快,心头却像被羽毛极轻地搔了一下。
她记得。
那只手缓缓落下,并未直接接触皮肤,只是隔着薄薄的寝衣,极轻地按了按那道疤痕所在的位置。
力道很轻,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沈砚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不是因为疼,而是那触碰本身,以及这触碰背后所代表的、他几乎不敢深想的关注。
“殿下……”他忍不住低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
乞求什么?他也不知道。
或许是乞求这片刻的宁静能再长久一些,或许是乞求她能再多看他一眼。
梁清凰收回手,重新倚回引枕上,语气依旧平淡:
“此次回京,便留在府中。外面的事,暂且不必理会。”
“是。”他应道,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随即又被另一种充盈的情绪填满。
留在府中,留在她身边。这是他梦寐以求的。
他悄悄抬起眼,飞快地瞥了她一眼。
她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青影,神色是惯常的慵懒,却比在北疆时梦里见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真实。
他重新低下头,将翻涌的心绪死死压住,只余下满腔近乎虔诚的安宁。
烛火又跳动了一下。
他依旧跪坐在脚踏上,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只是那微微扬起的唇角,泄露了主人内心的波澜。
夜深了,宫灯里的烛火燃去了大半,光线愈发朦胧。殿内静得能听见窗外极轻微的虫鸣。
梁清凰似乎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
沈砚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背脊挺直,跪坐在脚踏上,像一尊不知疲倦的玉雕。
只有偶尔转动一下的眼珠,证明他是个活物。
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榻上那人露在锦被外的一截手腕上。
腕骨纤细,皮肤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冷白的光泽,仿佛上好的羊脂玉。
他看得有些出神,想起这双手曾执掌朱笔定夺乾坤,也曾拂过他的下颌。
一股热意悄悄爬上耳根。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重新专注于呼吸的调整,试图将那些不该有的旖念驱散。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腿脚开始传来麻木的刺痛感,但他毫不在意,甚至觉得这种身体上的不适,能让他更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履行的职责。
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人动了一下。
沈砚立刻收敛所有心神,垂眸屏息。
梁清凰并未睁眼,只是微微侧身,面向他这边。
一缕墨发从她颊边滑落,搭在枕畔。她似乎无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划了一下,恰好掠过沈砚低垂的额前。
那触感一掠而过,轻得像蝶翼拂过。
沈砚整个人却猛地一僵,血液似乎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他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生怕惊扰了这或许是梦中的无意之举。
梁清凰的手停顿了片刻,然后缓缓收回,搭在了锦被上,再无动静。
沈砚这才敢极轻极缓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的心脏却擂鼓般狂跳起来。
额前那转瞬即逝的、微凉的触感,如同烙印,深深印在了他的感知里。
他悄悄抬眼,见她依旧沉睡,眉眼舒展,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与威仪,多了几分静谧柔和。
值了。
哪怕只是这样守着,哪怕腿脚麻木,哪怕只能得到这样一个无意识的、轻如鸿毛的触碰。
一切都值了。
他重新低下头,将那份汹涌的悸动深深埋藏。
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勾起一个极浅、极满足的弧度。
夜色愈发深沉。
他依旧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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