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数日,沈砚往返于京郊大营那处校场与公主府之间,日子过得如同在淬火炼狱中挣扎。
三位老供奉的手段层出不穷,且绝无重复。
今日是枯瘦老者那防不胜防、蕴含奇毒的腐骨阴风爪,明日便是矮胖老者那令人心神恍惚、经脉逆乱的迷魂铃音,后日又换成独眼老者刁钻狠辣、专破护体真气的透骨点穴杖。
每一次交手都凶险万分,沈砚几乎没有全身而退的时候,总要以或轻或重的伤势作为代价,才能勉强在联手围攻下支撑过一个时辰。
但他进步的速度,也让三位老者暗自心惊。
最初几日,他应付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到了第五日,他已能提前预判枯瘦老者爪风的薄弱点,以剑尖震颤的劲气局部抵消;
对矮胖老者的铜铃音攻,他找到了以内力护住耳部特定经脉、同时默念清心口诀的笨办法来抵抗,虽然仍受影响,却不至于完全失神;
面对独眼老者那神出鬼没的拐杖,他将影卫的隐匿步法与血狼本能对危险的敏锐感知结合,虽仍难免中招,却能避开要害。
每日伤痕累累地回到府中,总有流云准时送来对症的珍贵伤药。有时是外敷的膏散,有时是内服的丹丸。
梁清凰从未亲自过问,但这份支持,比任何言语都更让沈砚觉得,所有的苦痛都值得。
只是,那夜关于火焰与坠落的模糊记忆碎片,却如同在他心底种下了一根毒刺。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观察梁清凰,试图从她不经意的眼神、随口的问话、甚至对待他的态度中,寻找一丝半毫与那模糊记忆相关的线索。
他发现,殿下似乎对火有种异样的关注。
书房角落新添了一盆燃烧着特殊香料的铜制小火炉,她说秋寒需驱湿。
案头常备的灯油,也换成了另一种气味更淡、燃烧更久的品类。
甚至有一次,他因训练导致手臂烫伤,她替他查看伤势时,指尖在他灼伤的皮肤旁停留了片刻,目光幽深,问了一句:
“怕火吗?”
沈砚当时心中剧震,强作镇定地回答:“北疆行军,常需野炊宿营,已不怕了。”
梁清凰便没再说什么。
但这句话,却在他心里反复回荡。
为什么这么问。
他越发觉得自己如同行走在迷雾深渊的边缘,脚下是看似坚实的驸马身份与殿下给予的恩宠。
迷雾之下,可能是万丈悬崖,也可能是他完全陌生的过往泥潭。
这一日从校场回来,伤势稍轻,只是内力消耗过度,有些虚脱。
他照例先去书房外回禀一声,隔着门,听见里面梁清凰正在和流云说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西南传回消息了?”是梁清凰的声音。
“是,殿下。”流云答道,
“派去的人找到了李员外郎所说的村寨,确实存在,也确有崇拜山神、使用特殊纹路石片标记路径的传统。但那寨子与世隔绝,排外极重,我们的人无法深入,只在外围探查。”
流云稍停了一下,继续回道,
“不过,他们从一个偶尔出山换取盐铁的寨民口中得知,大约五六年前,确有几个外来的读书人到过附近,还向寨子里的巫师请教过一些古老的符号和图腾,其中一人身形样貌的描述,与李员外郎有六七分相似。但寨民也说,那些人来去匆匆,未做停留,更未深入寨子核心。”
五六年前,正是李慕白游学的时间段。
“图腾?问了是什么样吗?”
“那寨民说不清楚,只记得有像云又像波浪的圈圈,还有燃烧的山峰。”
燃烧的山峰?火焰图腾?
门外的沈砚,心脏骤然漏跳一拍!
他死死攥紧拳头,才没让自己发出声响。
书房内沉默了片刻。
“知道了。”梁清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继续查,想办法弄清楚那个图腾的具体样貌,以及它在寨子里的具体含义和用法。还有,查查五六年前,除了李慕白,还有哪些所谓的读书人或游学士子,在那段时间出现在西南那片地域,尤其是对古星象、图腾、秘文感兴趣的。”
“是。”
“另外,”梁清凰顿了顿,
“刑部那边,关于柳文轩所用蓝鳞毒的来源,可有进展?”
“暂无线索。此毒配方早已失传,刑部档案记载,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二十年前的萱妃一案中。”
又是萱妃案!
沈砚呼吸一窒。前段时日他已和殿下一同揪出了那桩案件的主谋。
柳文轩一个边郡来的伶人,怎会拥有这种宫廷秘毒?
他的背后,为何会与二十年前的宫闱旧案有关?
“萱妃……”
梁清凰低声重复,语气莫测,“还真是,什么都搅合到一起了。”
她没再往下说,转而道:“明日秋祭典仪,一应护卫事宜,让沈砚再仔细核查一遍,不得有误。”
“是。”
听到自己的名字,沈砚立刻收敛心神,待流云出来传话时,他神色如常地领命,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李慕白与西南古老村寨、神秘图腾有关;
柳文轩的剧毒牵扯二十年前萱妃一案;
而他自己,脑中有着关于大火和坠落的模糊记忆,贴身短刃上有着火焰划痕。
他走到廊下,看着暮色中逐渐亮起的灯火。
公主府依旧威严宁静,如同蛰伏的巨兽。
而他,沈砚,大梁的驸马,暗凰卫的实际掌控者,殿下的手中利刃,此刻却对自己的过去与未来,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明日秋祭,皇室重大典礼,不容有失。
他必须压下所有纷乱的思绪。
只是,当他再次抚摸怀中短刃上那道火焰划痕时,指尖的触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灼热,也更加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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