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墨墨黑,秦风就背着包袱出了门。林晚枝执意要送,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屯子里,脚步声在寂静的黎明里格外清晰。
就送到这儿吧。秦风在屯口的老槐树下停住脚步,天冷,快回去。
林晚枝从怀里掏出个手绢包,塞进他手里:贴饼子,路上吃。
秦风接过还带着体温的饼子,心里一暖。这时远处传来班车的喇叭声,车灯像两把刀子,划破朦胧的晨雾。
我走了。秦风深深看她一眼,转身朝班车走去。
王援朝已经等在车边,见他来了,赶紧招手:风哥,这儿!
这辆老黄海牌班车漆皮斑驳,车顶捆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活像个移动的货堆。秦风把装着皮子的包袱紧紧抱在胸前,跟着王援朝挤上车。
车里已经坐满了人,过道上也堆着麻袋、鸡笼子。空气中混杂着烟草、汗臭和鸡粪的味道。有个大娘脚边放着两只捆着腿的母鸡,咯咯叫个不停。
票拿好喽!售票员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嗓门特别大,都往里挤挤!后边的别堵门!
秦风和王援朝好不容易在最后一排找到两个空位,座椅上的海绵都露出来了,坐上去硌得慌。
这车比我想的还破。王援朝推了推眼镜,小声嘀咕。
秦风没说话,目光投向窗外。车子摇摇晃晃地开动了,靠山屯在晨雾中渐渐远去。他想起前世坐过的豪车、飞机,再感受着身下这辆咣当作响的老班车,恍如隔世。
车子驶上土路,颠簸得更厉害了。有个坐在过道麻袋上的老汉被颠得一晃,差点摔倒,幸亏旁边的人扶了一把。
这路该修修了!老汉嘟囔着,年年说修,年年没动静。
售票员扯着嗓子回:修路?哪来的钱!能将就走着就不错了!
车厢里一阵哄笑。秦风注意到前排坐着个戴眼镜的干部模样的人,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车子经过一片田野,几个早起的社员已经在干活了。看见班车经过,都直起腰来招手。这是这年头常见的景象,班车是连接城乡的重要纽带。
风哥,你看那边。王援朝突然碰碰他胳膊,指向窗外。
路边的杨树上,蹲着几只野鸡,五彩的羽毛在晨曦中闪闪发光。车上的人都伸着脖子看,有个小孩兴奋地拍手:娘,快看!野鸡!
这玩意儿现在可多了,旁边一个老大爷说,有时候一大清早出来,能看见成群的在道上跑。
秦风心里一动。这些在村民眼里司空见惯的野物,在城里人看来可是稀罕物。他越发觉得这趟县城之行值得。
车子又颠了一下,这次特别厉害,整个车厢的人都跟着跳了起来。秦风下意识地护住怀里的包袱,那里面的猞猁皮可经不起折腾。
哎呦我的腰!旁边一个老大娘揉着腰,这破路,真要命!
售票员见怪不怪:忍忍吧,过了前边那个岗子就好了。
果然,车子开始爬坡,发动机发出沉闷的吼声,像个喘不过气的老人。车厢里弥漫起一股柴油味,有人开始晕车,赶紧拉开窗户。
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带着山林特有的清新气息。秦风深深吸了一口,这味道比车里混浊的空气好闻多了。
还有多久能到?前排有人问。
早着呢!售票员头也不抬,这才走了不到一半路,且晃荡呢!
车厢里响起一片哀叹。有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小声哼起歌谣,哄着被颠醒哭闹的孩子。那调子秦风很熟悉,是他娘也常哼的东北小调。
车子驶过一个屯子,路两边是整齐的土坯房,烟囱里冒着炊烟。几个小孩追着班车跑,一边跑一边挥手。这景象让秦风心里暖暖的,这就是八十年代初的东北农村,贫穷但充满生机。
风哥,你饿不?王援朝从包里掏出个窝头,我娘给带的。
秦风摇摇头,拿出林晚枝给的贴饼子。饼子还带着余温,他小心地掰了一半递给王援朝。
谢谢风哥。王援朝接过去,咬了一口,晚枝姐手艺真好。
秦风笑了笑,没接话。饼子里夹了咸菜疙瘩,简单却可口。他小口吃着,目光始终没离开窗外。
路边的景色在慢慢变化。土坯房越来越少,偶尔能看见几栋红砖房。地里干活的人穿戴也整齐了些,有个姑娘竟然穿了件红棉袄,在灰扑扑的田野里格外显眼。
快到公社了。售票员喊了一嗓子,要下车的准备准备!
车厢里一阵骚动。几个带着大包小裹的人开始收拾东西。秦风看见一个老汉小心翼翼地把一个布包塞进怀里,那形状像是个参包。
车子在公社停了十分钟,下去了几个人,又上来几个。新上来的乘客带着外面的冷气,让车厢里的温度降了不少。
这鬼天气,刚上来的一个男人搓着手,一天比一天冷。
快入冬了嘛。售票员接话,再冷点,这路就该上冻了,到时候更难走。
车子继续前行,这次路况好了些,是砂石路,虽然还是颠,但比刚才的土路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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