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麻麻亮,山涧里的雾气还没散尽。
秦风蹲在溪边,盯着水面。这是他去过的第三条山涧了,前两条只找到些小鳖崽,不够份量。手里拎着的布袋空荡荡的,只装着几块新鲜的猪肝。
黑豹安静地趴在旁边的石头上,踏雪和虎头则被留在了家里——今天这活儿需要绝对的安静。
水面上冒出几个细小的气泡,散得很慢。秦风眼神一凝,轻轻将穿着猪肝的钢钩放入水中。尼龙线悄无声息地沉入水底,另一头系在他手腕上。
等待。山涧里只有流水潺潺。日头爬过山梁,照得水面泛起金光。
忽然,手腕上的线被轻轻扯动。一下,两下。秦风屏住呼吸,没有动。他知道,老鳖狡猾,这是在试探。
猛地,一股大力传来!线瞬间绷直,勒进他手腕的皮肤。水底传来剧烈的挣扎,搅得泥沙翻涌。
秦风稳住身形,开始与水下那东西角力。放线,收线,再放线……节奏把控得像一场精密的舞蹈。足足耗了一刻钟,那挣扎的力道才渐渐弱下去。
他慢慢收线,一个黑褐色的背甲浮出水面。这只比上次那只要小一圈,但背甲油亮,裙边厚实,活力十足。
“二斤半……够了。”秦风估摸着,利落地将其制服,装入布袋。
回到家时,日头已近晌午。院里,赵铁柱正在笨手笨脚地杀鸡,那只小黄毛子扑腾得他满头鸡毛。王援朝在一旁洗菜,袖子挽得老高。
“风哥,你可回来了!”赵铁柱看见秦风手里的布袋,眼睛一亮,“逮着了?”
“嗯。”秦风将老鳖放进空水缸,“柱子,鸡杀利索点,血接干净。援朝,水烧上。”
“好嘞!”
秦风自己则开始处理老鳖。烫皮,刮膜,开膛,取脏……手法比上次更加娴熟流畅。鳖血小心接在碗里,鳖胆完整取下晾在一边。最后剁成的鳖块,大小均匀,透着新鲜的粉白色。
鸡块也焯好了水,和老鳖块分别码放在两个大陶盆里。
“风哥,这菜叫啥名堂?非得用老鳖配小鸡?”赵铁柱凑过来问。
“霸王别姬。”秦风往灶膛里添着柴火,“老鳖是水里的霸王,小鸡……就当它是虞姬吧。一起炖,味儿鲜,也图个吉利。”
大铁锅烧热,一勺雪白的猪油滑进去,瞬间化开。下姜片、葱段、几颗花椒、一枚八角,热油一激,浓郁的香气“轰”地窜起来。踏雪和虎头被馋得在灶台边直打转,被秦风轻轻拨到一边:“滚犊子,还没好。”
爆香的料头捞出,留下底油。秦风先将鳖块倒进去,刺啦一声,快速翻炒至表面微黄,盛出。再下鸡块,同样炒香。然后将两者一同回锅,烹入一大勺白酒。火焰腾起半尺高,酒香与肉香热烈地交融。
加足开水,大火煮沸,撇净浮沫。转成文火,盖上厚重的杉木锅盖。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和火了。
“得慢慢煨着,火候到了,味儿才醇。”秦风擦了擦手。
另一边,王援朝拌好了饺子馅——野猪肉混着一点白菜,喷香。赵铁柱在擀皮,虽然厚薄不均,但架势十足。秦风洗了手加入,三人围着面板忙活起来。
日头慢慢偏西,锅盖缝隙里钻出的蒸汽越来越浓郁,那是一种勾魂摄魄的复合鲜香,弥漫了整个院子,甚至飘到了院外。
林晚枝和她爹娘就是在这香气中进院的。林父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腰虽然还得拄着拐,但脸上有了笑容。林母挎着个篮子,里面是满满一篮洗好的山野菜和一小坛自家酿的野葡萄酒。
“叔,婶子,快屋里坐。”秦风在围裙上擦着手迎出来。
“小风啊,你这弄的啥,咋这么香?”林母吸着鼻子,好奇地问。
“胡乱炖点东西,一会儿您尝尝。”秦风笑着,引他们到堂屋坐下。堂屋里,新打的八仙桌和条凳已经摆好,虽然还没上漆,但结实光滑。
林晚枝放下东西,很自然地挽起袖子:“我去厨房帮忙。”
“不用,快好了。”秦风话虽这么说,林晚枝还是跟着进了厨房。看到灶台上那口硕大的铁锅,和空气中那无法形容的浓郁香气,她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锅盖揭开的一瞬间,蒸汽翻滚着涌出,鲜香扑鼻。汤色已炖成醇厚的奶白色,鳖块和鸡块在其中沉沉浮浮,胶质的裙边颤颤巍巍。秦风撒上一把切好的野葱碎,又点了几滴香油。
“成了。”
“霸王别姬”、野葱炒鸡蛋、凉拌山野菜、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猪肉白菜饺子,还有林母带来的野葡萄酒,将八仙桌摆得满满当当。
众人落座。秦风先给林父盛了满满一碗“霸王别姬”,汤浓肉烂:“叔,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林父吹开热气,喝了一口汤,细细品味,半晌没说话。又夹起一块炖得酥烂的鳖裙,放入口中。
“嗯……”老爷子长长舒了口气,脸上每一道皱纹都舒展开,“鲜,真鲜!肉是肉味,汤是汤味,混在一起又是个新味道……好,真好!”他看向秦风的目光里,满是赞许和欣慰。
林母也尝了,赞不绝口。赵铁柱和王援朝更是吃得头都抬不起来,直呼过瘾。
林晚枝小口喝着汤,感受着那浓郁鲜香在口中化开,暖意一直流到心里。她抬眼,正对上秦风含笑的目光,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去,嘴角却悄悄弯起。
席间气氛热络。赵铁柱讲着训练时的糗事,王援朝说着听来的山外消息,林父也难得地打开了话匣子,讲起年轻时在山里遇到的奇事。欢声笑语,混着饭菜香气,充满了这座崭新却温暖的堂屋。
踏雪和虎头在桌下钻来钻去,捡拾着人们不小心掉落的肉屑,也被这气氛感染,尾巴摇得欢快。黑豹趴在门口,守着这个热闹的家。
酒足饭饱,月已东升。送走林晚枝一家,收拾完碗筷,秦风独自站在院子里。
晚风送爽,带来远处庄稼地里清新的气息。堂屋里,赵铁柱和王援朝还在意犹未尽地唠着嗑。
他看着这一切,心里那份踏实感愈发厚重。日子就是这样,有辛苦的付出,也有温暖的回报;有独自进山的专注,也有亲朋团聚的欢畅。
重生回来,他要守护的,就是这样热气腾腾、有人情味儿的生活。
这只老鳖,这顿饭,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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