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头的月亮,圆得像个银盘子,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把山野照得一片惨白。
秦风带着后半夜的巡逻队,沿着田埂慢慢走。六个人分成两组,前头三个开路,后头三个压阵。他走在中间,五六半步枪挎在肩上,枪口朝下,手指虚搭在扳机护圈外。
黑豹跟在身边,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这老狗今晚格外警觉,耳朵不时转动,鼻子贴着地皮嗅。
“风哥,”后头的大庆压低声音,“今晚太静了,静得瘆人。”
秦风没说话,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也在听——往常这时候,田里该有夜虫叫,可今儿个只有风声吹过玉米叶子的沙沙声。
不对劲。
忽然,黑豹停住了。它前腿微屈,背毛缓缓竖起,喉咙里发出“呜噜噜”的低吼,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五十步外那片黑黢黢的玉米地。
几乎同时,秦风也听到了动静——不是风声,是那种沉闷的、压抑的哼哼声,夹杂着玉米杆被挤压的“嘎吱”声。
“停!”秦风低喝一声,右手抬起,五指张开——这是事先约定的停止手势。
六个人立刻蹲下身,枪口齐刷刷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月光下,能看见那片玉米在晃动,不是风吹的那种有规律的摆动,而是像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横冲直撞。
“多少头?”旁边栓子声音有点发颤。
秦风没回答,他眯起眼睛,借着月光努力分辨。玉米晃动的地方不止一处,至少有三四个点,间隔十几步。听那动静,个头应该不大,但数量肯定不止一头。
“是猪崽子,还是黄毛子?”大庆小声问。
“都有。”秦风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前头那两处动静小,是黄毛子或者半大崽子。后头那个——”他顿了顿,“听那拱地的劲儿,至少是个一年生的炮卵子。”
一年生的炮卵子,就是刚长獠牙的小公猪,脾气暴,力气不小,但经验不足。这种组合最麻烦——小猪莽撞,大猪护崽,一旦受惊,很容易发疯乱冲。
“咋办?”栓子咽了口唾沫,“开枪不?”
“不开。”秦风果断摇头,“月光太亮,咱们在明处,开枪打不准容易激怒它们。按第二套方案来。”
出发前,秦风就交代过三种情况:小股试探用火把锣鼓驱赶,大群来袭边打边退,遇到炮卵子冲锋才准开枪。
他从背篓里掏出三个火把——早就准备好的,松木削成,头上裹着浸了煤油的破布。又拿出两面铜锣,是从屯里戏班子借来的,巴掌大小,敲起来震耳朵。
“大庆,栓子,点火把。二狗,铁蛋,准备敲锣。记住,火把举高,锣往死里敲,声儿越大越好!”
“明白!”
火折子“嚓”地划亮,点燃火把。松木烧得噼啪作响,煤油味混着松香味在夜风里散开。火光一起,远处玉米地里的动静明显停了停。
“就是现在——敲!”
“哐!哐哐!哐哐哐!”
铜锣在寂静的夜里炸响,那声音尖锐刺耳,能传出二里地。敲锣的二狗和铁蛋使足了劲儿,脸都憋红了。
几乎同时,秦风扯开嗓子吼:“哦——嚯嚯嚯!!”
这是山里人驱赶野兽的号子,声调要高,要拖长,要带着一股子狠劲儿。他这一嗓子吼出来,震得旁边几个人耳朵嗡嗡响。
“都跟着喊!”秦风一边吼一边打手势。
“哦——嚯嚯嚯!!”
“滚!滚远点!!”
六个人齐声呐喊,加上震天的锣声、噼啪的火把,在月夜里汇成一股狂暴的声浪。黑豹也跟着狂吠起来,它的叫声低沉凶猛,跟人的喊声混在一起,更添威势。
玉米地里的动静彻底乱了。能听见野猪惊慌的哼叫,玉米杆被撞得东倒西歪的声音,还有蹄子刨地的慌乱声响。
月光下,几个黑影从玉米地里窜出来。秦风看得清楚——前头是两头黄毛子,个子不大,毛色在月光下发黄。中间是两只半大猪崽,跑得跌跌撞撞。最后头冲出来的那个,体型明显大一圈,肩背粗壮,月光照在它嘴边,隐约能看见两点白森森的反光——是刚冒头的獠牙。
正是那头一年生炮卵子。
它冲出玉米地后没有立刻逃跑,反而在原地转了个圈,低着头,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前蹄不安地刨着地。这是要冲锋的前兆。
“火把往前!”秦风厉喝。
大庆和栓子举着火把往前跨了两步,火光照亮了那片空地。火光跳跃,在野猪眼睛里映出两点猩红的反光。
“敲锣!继续喊!”
“哐哐哐——”
“滚犊子!滚!”
声浪一波接一波砸过去。那炮卵子终于扛不住了,它最后瞪了人群一眼,发出一声不甘的嚎叫,掉头追着那几只小猪窜进了旁边的灌木丛。灌木哗啦作响,动静迅速远去。
田野重归寂静,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几个人粗重的喘息。
“跑……跑了?”栓子举着火把的手还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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