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清晨,雨丝像扯不断的银线,斜斜地织着天空。林溪撑着把蓝格子伞往校门口走,帆布鞋踩过积水的洼地,溅起细碎的水花,裤脚沾了层薄薄的湿,凉丝丝的像贴了片冰。路边的柳树被雨洗得格外绿,枝条垂在水面上,荡起圈圈涟漪,像谁在写一封寄往春天的信。
江熠的身影在公交站台的雨棚下晃,他穿着件深色的冲锋衣,手里拎着个保温桶,伞沿压得很低,只露出半截沾着雨珠的睫毛。见她过来,他赶紧把伞往她这边倾,大半身子露在雨里,冲锋衣的肩膀很快洇出片深痕。“等你好久了,”他把保温桶往她手里塞,桶身的烫透过掌心漫开,“我妈早上蒸的青团,还热乎着呢,说清明吃这个,能想起老家的味道。”
保温桶里的青团堆得像座小绿山,油亮的表皮裹着艾草的清香,混着豆沙的甜,在雨气里漫开来。林溪捏起一个,指尖沾着点黏黏的糯米粉,咬下去时,艾草的微苦混着豆沙的绵甜在嘴里化开,像吞了口带着思念的春天。“里面放了松子仁,”她含糊不清地说,碎屑沾在嘴角,“比上次的更香。”
“我妈说你爱吃坚果,特意加的,”他掏出纸巾帮她擦嘴角,指尖带着点雨的凉,“还煮了艾草茶,加了红糖,说喝了不头疼。”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玻璃杯,里面的艾草茶泛着浅绿,红糖的甜香混着草木的清,像把整个清明的雨都泡在了里面。林溪喝了两口,暖意顺着喉咙往下走,把雨丝带来的凉都驱散了。她忽然发现杯底沉着片干艾草,是去年清明他们在郊外采的,被江熠夹在书里存了一年,边缘已经泛黄,却依然带着股倔强的香。
公交车在雨里慢慢晃,车窗上的雨珠汇成小溪,把窗外的世界晕成幅水墨画。江熠忽然从背包里掏出个小布包,蓝印花布缝的,针脚比上次的红薯干布包规整多了。“给你的清明礼物,”他把布包往她手心里放,布料的粗粝蹭得掌心有点痒,“里面是块艾草香包,我跟我妈学做的,说能驱虫,挂在书包上正好。”
香包是个小小的菱形,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和薄荷,闻起来清清凉凉的,像场落在心头的雨。林溪把它挂在书包拉链上,蓝印花布在雨里轻轻晃,像只停在包上的小蝴蝶。“这针脚进步很大啊,”她举着香包笑,“是不是偷偷练了很久?”
“拆了三次才做好,”他挠了挠头,耳尖在雨棚的阴影里红了,“我妈说清明的香包要心诚,针脚歪了会被祖先笑话。”
他们要去郊外的烈士陵园献花,书包里装着两束白菊,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像刚哭过的眼睛。去年清明也是这样的雨天,两人在陵园里遇到位老兵,他指着纪念碑上的名字说“那是我战友,牺牲时才十九岁”,江熠听得眼圈发红,悄悄把自己的青团分给老兵半个,说“爷爷,吃点甜的就不难过了”。
陵园的松柏在雨里站得笔直,像列列沉默的卫兵。江熠把白菊放在纪念碑前,轻轻整理了下花瓣,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人。“他们肯定也喜欢春天,”他低声说,声音被雨丝剪得很碎,“不然怎么会拼了命护着这太平的花。”
林溪想起历史书上的照片,黑白的影像里,年轻的战士们举着枪冲锋,眼神亮得像天上的星。她忽然觉得手里的青团变得沉甸甸的,艾草的苦里藏着的,是比甜更厚重的东西。
离开陵园时,雨已经小了些,变成了细密的毛毛细雨。江熠忽然从背包里掏出个素描本,最新一页画着幅雨中的陵园,松柏的影子被雨拉得很长,纪念碑前的白菊在风里轻轻晃,旁边写着行小字:“清明的雨,是春天在说谢谢。”
“等下带你去个地方,”他收起素描本,拉着她往另一条小路走,“我小时候常去的,有片野生的二月兰,这个时候开得正好。”
果然,转过一道山梁,眼前出现片紫色的花海,二月兰在雨里开得泼辣,像块铺在地上的紫绒毯。江熠摘下朵别在她的发间,紫色的花瓣沾着雨珠,和樱花簪相映成趣。“你看,”他指着花海深处,“像不像紫色的星星落在了地上?”
林溪笑着点头,忽然发现他的冲锋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绳,抽出来一看,是个小小的桃木牌,上面刻着个“安”字,和她的红绳银珠是一对。“这是……”
“我妈去庙里求的,”他把桃木牌往她手心里塞,木牌的凉透过掌心漫开,“说清明带这个,能保平安,我们一人一个。”
雨停时,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给二月兰镀上层金边。江熠拉着她在花海边坐下,背包里的青团还剩两个,他掰了一半给她,自己留了一半,两人就着艾草茶慢慢吃,像在分享整个春天的味道。“等明年清明,”他忽然说,指尖缠着她的红绳,“我们还来这里,带更多的青团,分给来看花的人。”
“好啊,”林溪往他身边靠了靠,发间的二月兰轻轻晃,“还要采更多的艾草,做更大的香包,挂在陵园的松柏上。”
往回走的路上,夕阳把云染成了粉紫色,像块融化的糖。江熠的背包里装着采来的二月兰,蓝印花布香包在包上轻轻晃,叮铃铃的响,像串挂在春天的风铃。林溪摸着掌心的桃木牌,忽然觉得这个清明的雨,洗去的是浮躁,留下的是沉甸甸的暖——是青团里的松子仁,是香包里的艾草香,是他藏在桃木牌里的牵挂,比任何晴天都让人踏实。
回到学校,她把桃木牌和红绳银珠并排戴在腕上,香包挂在书桌前,二月兰插进玻璃瓶里。翻开《我们的故事》,在最新一页贴上白菊的照片,旁边写下:“清明最清的不是雨丝,是他在纪念碑前低头的样子,是桃木牌里藏不住的珍重,比任何誓言都让人安心。”
窗外的月光落在桃木牌上,把“安”字的影子投在纸上,像颗稳稳的星。林溪知道,这清明的雨丝,这青团里的思念,还有这枚带着体温的桃木牌,都会像艾草茶里的红糖一样,在时光里沉淀出越来越醇厚的暖,陪着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春天,走向所有藏在雨丝与花海中的,关于彼此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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