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一层木门，高高的门槛，黄土墙面。
禁不住他愤怒的拳头，和红了眼的咒骂声。
灰尘黄土簌簌掉落。
西厢房两个连一起的房间。
江千喜住最前面这间，他妈一进屋，他立刻起身穿好鞋子。
这个点他爸提前回来，基本能猜出，今天晚上他没喝爽，被人当面怂恿几句，再次把两个女儿离家出走的账全算三女儿身上。
门快被砸烂了。
千寻坐在里屋，没有一丝害怕。
她环视一圈，在找趁手的工具。
她不信，现在的她打不过一个醉鬼。
手机振动，是赵高林的视频。
千寻清醒过来，收起寻摸工具的目光，静静盯着视频挂断。
不能让男朋友担心，这是给赵高林的安全感之一。
上次她挺身而出救了妹妹，赵高林心有余悸交待她:“遇事不要冲动，有把握再行动，不能伤到你。”
江老大虽然伤了一条腿，体型在那里，又是干体力活的人。
这几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体型更壮。
自己对上他，胜算不大。
她想通后，走到门边，喊她妈:“你问他，要多少钱才愿意滚。”
江老大开口要两千。
千寻割肉一样出了两千，对外说是两个姐姐没买到票回家过年，打给江老大买衣服的。
他拿着两千块钱安分守己到大年三十，请不少酒友去镇上下馆子。
被酒鬼男人冲得支离破碎的江家，迎来一顿稀松平常的年夜饭。
饭桌上，江老大的目光没从千寻手腕上离开过。
千寻不动声色拉下衣袖，盖住手表。
江老大似笑非笑道:“你男朋友送的？多少钱？那两千块钱，是你给的吧？江千寻，你到底是去读书，还是去哄男人的钱用？”
他啪地摔了筷子，马尿没进肚子，酒疯先一步发出:“老子警告你，你别在外面败坏老子的名声……”
“你又发什么疯！我姐谈的正经男朋友！”
“这家没你说话的份！你到处跟人说老子没给你学费的钱，这账还没跟你算呢！就你那猪脑子，还读书？装什么有文化的秀才，笑掉整个村的大牙……”
千寻紧紧掐住自己手心，同时一脚踩在江千喜脚背上。
眼神示意他，别搭理，让他一个人唱独角戏。
江千喜扔了筷子，奋而起身，摔门而去。
江老大紧随其后，追到院子里，对着江千喜的背影一顿骂娘。
千寻极力忍耐着。
耳边传来母亲隐忍的抽泣声。
她夹起一块排骨放母亲碗里:“眼睛哭瞎了我可不管你了，这是我跟陈幸学的菜，妈你尝尝。”
骂咧声渐行渐远，村子最深处的独木屋里，厨房的灯暖暖地亮着。
像黑夜里一抹新的希望。
“我初五就走，你也走，就说提前上班，回宿舍躺两天，休息一下。”
妈妈给千寻也夹排骨:“我收拾点吃的，你带去。”
“千万别，让他看见，又要推搡你，骂你打你，我在外面比在家里吃得饱……”
千寻说完顿住，她何尝不是把最尖锐的刀子对着自己母亲。
轻咳一声，侧头看表情难过的母亲，要哭不哭的苦涩样，让千寻心里一酸:“但我还是最喜欢你做的菜，妈，谢谢你。”
母亲一听，嘴角克制地抖了两下，眼里亮光闪了闪，开口带了淡淡鼻音:“那你多吃点，妈我也喜欢你做的，很新鲜的味道。”
她突然起身，打开门看了眼外面，确认没人，回到位置上，小声问千寻:“离婚需要结婚证吗？我不敢去问别人。”
“协议需要结婚证，打官司不需要，你先找找，能找到最好，一切等我高考完，我会带人来解决这件事。”
千寻的话给了母亲莫大的勇气，她小心翼翼地问:“我和你爸爸离婚，是不是就能见到你大姐二姐，还有……”
千寻没给准确答案，给了她一个希望:“你只要跟着我，谁都能见到。”
“好……好……”
江家的年过成一个村的谈资。
江千喜大年初一一早天不亮就出了门。
他说回城里睡桥洞都比睡家里踏实。
千寻不得不替他联系张天然，他家需要寒假工，能提供宿舍。
张天然很痛快地答应，并承诺，让千寻放心，千寻的弟弟就是他的弟弟。
安排好江千喜，千寻在家看了好几天酒鬼的日常生活。
看他打不到江千喜，提刀砍了江千喜摇摇晃晃的旧木板床。
气撒不出去指桑骂槐骂千寻。
千寻将目光放长远，自动屏蔽他难听的声音，没和他对呛。
大年初五一早，趁着他酒醉微醒，千寻带着母亲上了私家车前往镇上。
朦胧晨光里，竹节村被甩在后面，青砖白墙聚一起，像青山膝盖处不起眼的一处伤疤，千寻想，她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到镇上时间还早，千寻带着母亲吃了一碗粉。
镇上只有大巴车往区里去，从区里坐高铁到市中心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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