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谷收获后的第二日,营地中央的空地上,架起了十余口临时垒砌的土灶。大铁锅是从废墟中搜寻、清理出来的,虽然陈旧,却洗刷得锃亮。灶膛里,干燥的木柴噼啪作响,跃动的火苗将锅底舔舐得发红。锅内,清澈的泉水翻滚,水汽蒸腾。
更引人注目的是灶台旁堆积的那些新谷。谷粒已基本晒干,经过简单的手工脱粒和扬场,去除了秕壳与杂质,呈现出更加纯粹温润的淡金色。陈老汉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仔细地量出份额,将谷米倾入一个个干净的陶盆中,再兑上适量的净水,反复淘洗。乳白色的米浆水被小心地泼洒在旁边的空地上——连这废水,在陈老汉看来都带着地气灵韵,不能浪费。
空气中弥漫着谷物被清洗时散发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柴火的烟味,构成一种朴素而令人心安的味道。几乎整个营地的人,无论正在忙什么,都不时向这片炊烟升起的地方张望,眼中充满了期待。这是黑山城劫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由自己亲手耕种、收获并即将品尝的粮食。
秦穆、清霖等人决定,将首次收获的部分灵谷,用于一次全营地的“共食”。这不只是为了庆祝丰收,更是一种象征——将共同的劳动成果,转化为滋养每一个人的温暖,强化“共同体”的认同与凝聚力。
“新米下锅——!”陈老汉用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嗓音高喊了一声,仿佛一声庄严的宣告。
负责掌勺的,竟是石铁和他手下几个粗豪的汉子。他们换了干净的衣衫,神情却有些罕见的紧张和郑重,拿着长柄木勺,如同持着兵器,严格按照周若雪简单交代的“米水比例”和“火候要领”,将淘洗好的米粒均匀撒入滚水中,然后小心地搅拌,防止粘锅。
炊烟袅袅,米香渐浓。那是一种不同于任何干粮或救济粮的、纯粹的、带着阳光和土地芬芳的谷物香气,随着水蒸气弥漫开来,钻进每个人的鼻腔,勾起记忆深处关于“家”与“安宁”的最原始渴望。许多人不由自主地吞咽着口水,孩子们更是围在灶台不远处,眼巴巴地望着,小鼻子不住抽动。
孙吏员也站在一旁观看,他没有记录,只是背着手,静静地看着这充满烟火气的一幕,看着那些围在锅边、脸上映着火光与期待的人们,眼神复杂。这份最朴素的“共食”仪式,其凝聚人心的力量,或许比他之前看到的所有制度、符箓、阵法都更加直接而深刻。
米粥需要时间熬煮。等待的间隙,秦穆走到人群前,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今日锅中所煮,是我们亲手播下、亲手照料、亲手收获的第一捧灵谷。”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这不仅仅是果腹之物,更是我们齐心协力、从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上夺回的希望!它证明,只要肯干,只要守序,只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废墟之上,也能长出养活我们的粮食,也能建起庇护我们的家园!”
他顿了顿,指向那些热气蒸腾的铁锅:“稍后,每人皆可分得一勺新米粥。分量或许不多,但这是开始。往后,只要我们继续努力,不断完善贡献之制,扩大垦殖,精进制艺,碗中的粥会越来越稠,日子会越来越好过。这口锅里的粥,是我们一起挣来的!未来的好日子,也要靠我们一起挣!”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实在的承诺和激励。这番话却比任何仙法都更能打动人心。人群安静地听着,许多人的眼眶微微发红,用力点头。就连那些之前对“贡献点”有些微词、或心思浮动的人,此刻闻着那实实在在的米香,听着这关乎未来饱暖的实在话,心中的天平也不由自主地倾斜。
负责隔离看护吴老四的弟子,也端着一只干净的陶碗,来到了静室外。清霖亲自陪同。静室门打开一道缝隙,吴老四蜷缩在角落,眼神依旧有些涣散呆滞,但比起昨日的狂躁,多了几分木然和疲惫。他自然也闻到了外面飘来的米香,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噜叫了一声,但他立刻扭过头,嘴唇抿紧,摆出抗拒的姿态。
“吴老四,”清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月华之力特有的宁神效果,“今日营地共食新收灵谷熬的粥。这碗粥,用的是你自己也曾参与除草看护的田里出的米。这是营地所有人的劳动成果,自然也有你的一份。”
弟子将盛着大半碗热气腾腾、米粒晶莹软糯、粥汤浓稠的米粥的陶碗,轻轻放在门内的地上。粥香立刻充满了狭小的静室。
吴老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鼻子抽动着,那纯粹的、温暖的米香,与他脑海中那些污秽恐怖的想象截然不同,甚至与他记忆中最朴素的家的味道隐隐重叠。胃部的渴望与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有毒”、“代价”念头激烈冲突。他死死咬着牙,手指抠进地面。
清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待。她知道,厉千尘昨日那番“真实冲击”,以及此刻这碗实实在在、带着共同劳动印记的粥,正在吴老四那被污染的心狱围墙上,持续敲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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