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晨雾裹着檀香,从朱雀大街一直漫到弘福寺的山门。唐僧的锡杖点过青石板时,露珠从檐角坠落,在他袈裟的金线绣纹上砸出细碎的光——那是从灵山带回的佛光,三个月来,无论阴雨晴雪,总在衣料间流转不息。
“师父,长安城的鸽子都比别处肥。”猪八戒的钉耙在肩后晃悠,净坛使者的锦袍被他撑得鼓鼓囊囊,路过包子铺时,鼻子使劲嗅了嗅,“您说咱们传了经,陛下会不会赏两笼水晶包?”
孙悟空没接话,指尖捻着那串只剩三颗的菩提子。最末颗“空”字菩提在晨光里泛着玉色,他忽然想起离开灵山前,如来将金箍棒还给他时说的话:“器物本无定形,心之所向,便是其形。”此刻棒身缩成寸许长,在掌心温凉如玉,再无往日的戾气。
“呆子,就知道吃。”沙和尚的降妖宝杖在石板上拖出浅痕,金身罗汉的佛光在他眉骨间流转,“师父要在雁塔寺开坛讲经,咱们得先去面见陛下。”他说这话时,脖颈间的佛珠轻轻转动,每颗珠子里都映出流沙河底的月光——那是他前九世为妖时,每夜望着的同一轮月。
白龙马已恢复龙形,鳞甲在雾中泛着银蓝,跟在唐僧身侧时,总不自觉地将尾巴绕成圈,像在守护什么。它前蹄踏过护城河的水纹,映出当年纵火烧明珠的自己,忽然明白玉帝贬它下凡,不是罚,是让它在驮负唐僧的万里路上,磨掉那身龙族的傲气。
大明宫的丹陛比灵山的白玉阶更显人间烟火。唐太宗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殿中烛火里浮动,听唐僧奏完取经始末,忽然看向孙悟空:“御弟说,多亏这位大圣护持。朕记得当年泾河龙案,便是大圣请来魏征斩的龙?”
孙悟空咧嘴笑时,尖牙已隐去大半:“陛下记性好。不过那时俺老孙不懂事,只当斩龙是能耐,如今才知,天地自有定数,强争不得。”他说这话时,掌心的金箍棒轻轻震颤,映出大闹天宫时的漫天火光,与此刻殿中的烛火渐渐重合。
唐僧在雁塔寺开坛那日,长安城万人空巷。他升座讲经时,袈裟上的金线忽然化作万千经文,在空中流转,听经的百姓里,有当年被白骨精所害的老翁,有狮驼岭幸存的孩童,他们望着空中的经文,忽然泪流满面——那些被妖魔吞噬的过往,竟在经文里化作了超度的莲花。
孙悟空坐在殿角的横梁上,看着唐僧被金光笼罩,忽然想起三打白骨精时,师父念紧箍咒的模样。那时他只恨师父肉眼凡胎,如今才懂,那咒语不是罚他,是唐僧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这颗顽石里的佛性。他摸出耳中的金箍棒,棒身映出五行山的影子,压在山下的五百年,原来不是囚禁,是让他在孤独里,看清自己不是只有“斗”。
“师兄,你看那是谁?”猪八戒扯着他的衣袖,指向殿外。卖花姑娘篮子里的茉莉开得正好,其中一朵上停着只蜜蜂,竟是当年在盘丝洞被他打死的蜘蛛精所化。蜜蜂绕着茉莉飞了三圈,忽然朝他点了点头,振翅飞向云端——原来那些被他降伏的妖魔,早已在轮回里,得了他的度化。
沙和尚在殿外的放生池边喂鱼,每撒一把食,水面就浮出张人脸,都是他当年在流沙河吃掉的取经人。他们对着沙和尚笑,然后沉入水底化作莲花,他忽然明白,观音菩萨让他戴骷髅项链,不是让他记恨,是让他在背负罪孽的路上,学会慈悲。
白龙马盘在雁塔的飞檐上,看着长安城的万家灯火,忽然想起鹰愁涧里的自己,那时它总以为化作龙形才是荣耀,如今才懂,驮着唐僧走过的每一步泥泞,都比龙族的鳞片更金贵。它张口时,喷出的不再是烈火,而是道甘霖,落在寺前的柏树上,枝头瞬间结满了菩提子。
三个月后,唐太宗亲送唐僧师徒重返灵山。临别前夜,孙悟空独自去了趟五行山。山还是那座山,只是当年压着他的石匣已化作片竹林,竹间的泉眼映出他的影子——不再是毛脸雷公嘴,而是身着佛衣的斗战胜佛,可眉眼间那点顽劣,还和当年刚出世时一模一样。
“俺老孙成佛了。”他对着泉眼说,水面忽然荡起涟漪,钻出只老穿山甲,正是当年给他送菩提子的那只,如今背上的鳞片已泛着银光,“佛也是猴,猴也是佛,有啥两样?”穿山甲说完,钻进竹林,留下串菩提子,与他掌心的那三颗正好凑成一串。
重返灵山时,雷音寺的匾额在佛光里又显“周天试炼”四字。如来看着他们,莲台的花瓣上忽然映出八十一难的画面:“你们可知,为何要经九九八十一难?”
唐僧合十道:“弟子知,磨难是心魔,破了心魔,方见本心。”
孙悟空笑道:“俺知道,八十一难是代码,解开了,就懂了天地运行的规矩。”他说这话时,金箍棒忽然化作流光,融入他的眉心,那里浮现出颗斗大的“佛”字,却在金光里透着石猴的影子。
猪八戒摸着肚皮:“老猪知道,每回贪吃误事,都是在学‘知足’;每回怕难退缩,都是在学‘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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