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东北部,东城钢铁厂。
这里是与市中心那个由玻璃幕墙和精致绿化构筑的现代世界,完全割裂的另一个次元。
林昭的越野车驶入厂区,仿佛一头闯入了巨人国度的黑色甲虫。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冷却塔像沉默的哨兵,直插云霄。高耸的炼钢炉烟囱,正不知疲倦地向着天空,喷吐着灰白色的浓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了煤焦、铁锈和硫磺的、独属于重工业的味道。远处,不时传来金属撞击的巨大轰鸣和火车经过铁轨时“哐当哐当”的声响,让这片钢铁迷宫,充满了蛮荒而粗粝的生命力。
车子在办公楼前停下。两人刚一推开车门,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
“先去安保部,摸一下基本情况。”林昭说着,正准备向办公楼走去。
“等一下。”欧阳晴雪却叫住了她。
她的目光,被办公楼前坪的一座雕像,牢牢吸引住了。
那是一座极其诡异,却又透着一种奇异美感的雕像。高约三米,通体由废弃的钢铁零件——齿轮、钢板、轴承、螺纹钢——焊接而成。雕像的主体,是一个扭曲、挣扎、仰天长啸的人形,他的四肢和躯干,被无数巨大的齿轮和锁链死死卡住、缠绕,仿佛要将他拖入身下的钢铁基座之中。
整座雕像,充满了工业时代的、冷酷的力量感,和一种生命被机械禁锢、吞噬的、绝望的张力。
“有意思。”欧阳晴雪绕着雕像走了一圈,指尖轻轻拂过一条粗糙的焊缝,眼神里闪烁着浓厚的兴趣。
这时,一个穿着蓝色保安制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看着这两个与厂区环境格格不入的女人,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生产重地,不能随便参观。”他瓮声瓮气地问,是安保队的队长。
林昭正准备上前,欧阳晴雪却抢先一步,脸上绽开一个无懈可击的、充满亲和力的笑容。
“您好,队长。我们是市美术学院雕塑系的研究员。”她信口胡诌,语气却无比真诚,“我们是专程为这座雕像来的。天哪,这简直是我们在龙夏国内,见过的最棒的后工业主义风格的装置艺术!”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仿佛眼前这堆废铜烂铁,是罗丹的真迹。
“这……艺术?”保安队长显然被这顶突如其来的高帽子,砸得有点晕。在他眼里,这玩意儿就是厂里一个叫叶镰的怪人,几年前用一堆废料瞎鼓捣出来的东西,因为搬走太费劲,就一直扔在这儿了。
“当然是艺术!”欧阳晴雪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赞叹,“您看这焊接的手法,粗犷又精准,充满了爆发力!还有这构图,完美地展现了人与工业社会之间的矛盾与挣扎!请问,创作这座雕像的大师,现在还在厂里吗?我们想对他进行一次专访。”
面对这样一位美女“研究员”的热情吹捧,保安队长的警惕心,早已丢到了九霄云外。他有些飘飘然地摆了摆手,原本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大师?嗨,算什么大师。”他打开了话匣子,“就是我们厂以前一个叫叶镰的机械师,手艺是真好,就是脑子有点……不正常。一天到晚就喜欢鼓捣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因为上班时间搞这些,被车间主任骂了好几次。后来,好像是前年吧,他老婆来厂里闹了一场,说他不务正业,回家就把他给辞了。”
“辞退了?”
“可不是嘛。他老婆可厉害了,是市里一家大公司的部门总监,听说挣得比我们厂长都多。叶镰这人性子又闷,在家里估计也是个受气包。”保安队长摇着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同情,“可惜了这手艺。”
欧阳晴雪熟稔地和他攀谈着,不着痕迹地,就将叶镰的个人情况、性格特点、家庭关系,套了个一干二净。
眼看时机成熟,林昭上前一步,在保安队长惊愕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和一张搜查令。
“龙夏海城市公安局,重案一组,林昭。”她的声音,像冰冷的钢铁,“我们怀疑叶镰与一桩重大刑事案件有关。现在,带我们去他的档案室。”
档案室里,弥漫着一股陈年纸张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林昭关上门,隔绝了保安队长那张由震惊转为惶恐的脸。
“你的‘攀谈’,效率比我的审讯高多了。”她看着欧阳晴雪,语气复杂地说了一句。
“专业不同而已。”欧阳晴雪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戴上白手套,开始翻阅那些已经泛黄的员工档案。
两人分工明确,效率极高。林昭负责查找所有与叶镰相关的官方记录,而欧阳晴雪,则更关注那些犄角旮旯里的、非官方的备注和记录。
很快,林昭找到了叶镰的入职档案。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相貌普通,眼神里透着一丝怯懦和阴郁。
“叶镰,四十七岁,东城钢铁厂前高级机械师,两年前因‘个人原因’离职。”林昭念出声,“家庭住址,城西‘静安小区’三栋二单元401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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